太极殿外风雪翻涌,铜鹤灯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将丹墀上的人影扯得支离破碎。
宗正卿云鹤年柱着龙头杖,黄绢在风里猎猎作响,声如洪钟:“陛下口谕——七王非亲子,废为庶人,禁足王府!”
这话如惊雷炸响,满朝文武霎时噤声。
老臣韩正言踉跄两步,朝龙椅方向扑去:“陛下圣明!七殿下守边三载,北境粮仓翻了三倍——”话音未落,两名侍卫从后钳住他双臂,铁腕扣得他肩胛骨生疼。
韩正言脖颈青筋暴起,仍嘶声喊:“云老贼篡改遗诏!当年皇后难产——”
“拖下去!”云鹤年杖头重重砸地,青铜鹤首撞出火星。
韩正言的骂声被风雪撕碎,玄色官服擦过汉白玉阶,在雪地上拖出蜿蜒血痕。
“好个‘口谕’。”
清泠女声自殿外传来。
云苏微踩着积雪而来,鹤纹医袍被风卷起一角,露出腰间《傀政录》的青铜鱼符。
她身后十二名铁甲侍卫横戟相拦,枪尖几乎要刺破她的衣襟。
“王妃这是要抗旨?”云鹤年眯起眼,杖上的翡翠珠子泛着冷光,“圣驾在前,还不跪——”
“跪?”云苏微突然笑了,指尖猛地扯开左袖。
素白的手臂上,一道狰狞的烫伤疤痕从腕骨爬至肘弯,像条扭曲的赤练蛇。
“你们要验血脉?好——今日我就用‘天命骨纹显影术’,以血为引,照出真龙!”
她从怀中取出个檀木小盒,盒底沉着些微焦黑药痂:“这是离玄烬幼年疗疾时,先帝赐封的护骨符灰。”又命影十三呈上半幅染血中衣,“这是陛下十年前猎场遇刺时,老太监冒死剪下的龙袍残片。”
玉盘在雪地里泛着冷光。
云苏微咬破指尖,鲜血滴落药雾瓶。
暗红液体与透明药粉相撞,腾起一缕青雾。
她手腕轻抖,青雾裹着药痂与中衣残片——
金纹!
两块枯痕之上,竟浮起细密的金色脉络,如藤蔓缠绕,连分叉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更惊人的是,纹路深处隐约透出暗红标记,与云苏微上月公布的《三阴绝脉诊录》墨迹重叠无二。
“天下只二人有此死脉,一是先帝,一是他!”云苏微扬起下巴,风雪灌进她的领口,“若说不是亲生,宗正卿——这可是伪造得来的‘天命’?”
云鹤年的脸瞬间惨白。
他踉跄后退半步,龙头杖险些脱手:“妖、妖术惑众!”
“老臣……老臣愿证此非妖术!”
苍老的哭嚎刺破风雪。
老太医孙景行披头散发,赤足踩在雪地上,怀里紧抱着本泛黄医簿。
他膝盖撞在石阶上,发出闷响:“当年皇后难产,命人调换产房婴孩……是谢无咎谢大人亲自镇压知情宫人!”
医簿被翻开,墨迹斑驳的纸页上,接生记录、用药清单、甚至婴儿脐带结扎的手法都清晰可辨。
孙景行指尖颤抖着划过“七皇子·离玄烬·寅时三刻”的字样,喉间溢出呜咽:“这是老臣亲手记的产薄……三百条人命啊,都被埋在净慈寺后……”
“住口!”云鹤年突然暴起,枯瘦的手爪直取医簿。
影十三横剑一挡,剑锋擦着云鹤年的手腕划过,在他锦袍上割开道血口。
“放肆!”
殿外忽传马蹄轰鸣。
护驾将军秦铁率玄甲军撞开宫门,三千火把映得天际泛红。
最前头的玄甲卫甩下缰绳,单膝跪地:“末将接得民报,北境青铜鼎现‘大衍龙纹’!”
与此同时,宫墙之上腾起滚滚黑烟——是小太监福安冒死点燃了狼烟塔。
街头百姓举着灯笼涌向皇城,喊声响彻云霄:“还七殿下清白!”“看宗正卿的伪诏!”
云苏微站在台阶最高处,鹤纹医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将医簿高举过顶,声音穿透风雪:“这不是阴谋,是三百条人命堆出来的证据!你们拜的祖制,吃的是孤儿的骨!”
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转向龙椅。
垂危的皇帝在两名内侍搀扶下,掀开了半幅珠帘。
他形容枯槁,眼尾却凝着极亮的光,缓缓落在离玄烬方才站立的位置。
“陛下……”云鹤年的声音发颤,踉跄着要跪,却被皇帝抬手止住。
太极殿侧门轰然洞开。
离玄烬缓步而入。
他褪去了往日的破旧布袍,玄金战铠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十二旒冠冕垂落,遮住了他半张脸。
但那道自眉骨斜贯至下颌的伤疤,却在阴影中愈发清晰——那是三年前他替北境百姓挡下刺客时留下的。
他看也不看龙案上的金印箱,反手抽出腰间长剑。
剑锋嗡鸣,劈向云鹤年手中的黄绢伪诏。
“谁说我是傻子?”
离玄烬的声音低沉却震彻乾坤,冠冕上的玉珠轻颤。
他目光扫过满殿震惊的朝臣,最后落在云苏微身上。
风雪灌进殿门,掀起他的战铠下摆,露出内侧绣着的并蒂莲——正是云苏微亲手缝的。
“她说我姓‘苏’,”他执剑的手紧了紧,剑尖在青砖上划出火星,“那从今往后——我便以她之名,重写这大衍江山!”
系统在云苏微识海低鸣,一行古篆悄然浮现:【药佛归位,苍生可期】。
离玄烬踏上帝阶的脚步顿住。
他转身看向殿心,玄金战铠上的龙纹在火光中活了般翻涌。
满朝文武被他的目光压得喘不过气,连玄甲军的马蹄声都弱了几分。
他抬手摘下冠冕,十二旒玉珠噼啪落地。
“你们说我痴傻……”
尾音消散在风雪里。
太极殿的蟠龙柱上,铜铃突然叮铃作响,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雪夜,他抱着烧焦的铃铛玉佩,在偏殿里熬了三夜的针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