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舟站在药房门口,冷气从门缝里往外冒。他没动,听见里面几个护士在说话。
“齐主任这是要跟院长对着干啊。”
“听说采购的钱是他自己垫的?”
“张副主任都说危险,他非要搞这套……”
声音不大,但每句都清楚。齐砚舟抬手看了看表,下午两点十七分。他推开门走进去,货架上的新药箱已经码好,黄色标签朝外。他走到恒温柜前,一盒盒核对批号和封条编号。手指有点抖,他把听诊器项链攥进手心,金属凉了一下掌心,抖得轻了。
身后没人打招呼。往常这个时候,总有人问他手术顺不顺利,或者拉他看哪个病人的化验单。今天没有。他走出药房,走廊安静。两个住院医迎面走来,低头刷手机,走近时突然拐进旁边病房。
他没停下,也没回头。
中午十一点半,食堂刚开餐。齐砚舟端着餐盘进来,目光扫了一圈,走向靠窗的卡座。还没坐下,就看见邻桌的椅子上放着书包,另一张桌上也堆着病历夹。他转身往角落走,背后传来压低的声音。
“他又一个人吃去了。”
“谁让他不按规矩来。”
齐砚舟坐下,打开饭盒。米饭有点干,菜汤浮着油花。他刚拿起筷子,林夏端着两个餐盘跑过来,啪地放下。
“老师!我打了您那份红烧排骨,他们不给多打,我就说您做完三台手术了,必须加肉!”她坐下来,马尾辫晃了晃,“您别理那些人,他们懂什么。”
齐砚舟看了她一眼。女孩眼睛亮,嘴角有饭粒都没察觉。他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碗里。
“你不怕被牵连?”
“怕什么?”林夏扒了一口饭,“病人能用上真药,比什么都强。张副主任天天讲规范,可Zt-804那种药,规范能让它变安全吗?”
齐砚舟笑了笑,没说话。他抬头看了眼食堂另一头。张明坐在靠门的位置,金丝眼镜反着光,右手拇指在袖扣上来回摩挲。察觉到视线,他抬了下头,嘴角动了动,没笑。
饭吃到一半,几个主治医路过这张桌子,脚步慢了慢,没人开口。林夏大声说:“老师,培训名单我改好了,八点会议室,人都会到。”声音清亮,在安静下来的食堂里显得格外响。
那几人加快脚步走了。
吃完饭,齐砚舟把餐盘放进回收车,林夏跟在他旁边。
“下午三点有个急诊会诊,我去准备片子。”她说。
“去吧。”齐砚舟点头,“别让他们删原始数据。”
“我知道。”林夏握紧了手里文件夹,“我已经备份了两份,一份存医院内网加密区,一份带回家。”
齐砚舟看了她一眼:“小心点。”
“放心。”她笑了下,“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转身往办公室走。
下午五点四十分,天开始阴。齐砚舟正在整理用药指南的最终版,敲门声响起。
“请进。”
张明推门进来,西装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他站在办公桌前,没坐。
“最近压力不小吧?”他说,“外面风言风语的,我都听见了。说你擅自采购,绕过审批,搞个人英雄主义。”
齐砚舟抬头,手里的笔没停。
“你说呢?”
“我是为你好。”张明语气放缓,“咱们是同事,也是同学。你这么做,院长面上不好看,刘总那边更不会放过你。万一媒体知道了,标题都能写出来——‘医生自掏腰包买药,医院管理形同虚设’。”
齐砚舟合上文件夹,抬头看他:“张医生这么替我操心,不如去把Zt-804的原始样本还给检验科?”
张明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清楚。”齐砚舟站起身,把文件夹放进抽屉,“样本是你拿走的,登记本上有你的签字时间。小雨看到你进了检验科,出来时手里多了个U盘。你要黑我,直接来就是了,别拿病人当棋子。”
张明后退半步,随即笑了:“你怀疑我没证据。再说,现在谁信你?全院都在议论你独断专行,连林夏那样的实习生都被你洗脑了。”
“信我的人,一个就够了。”齐砚舟重新坐下,“其他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明天早上七点,有没有病人因为用上假药出事。”
张明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
“你会后悔的。”他说完,关门出去。
办公室安静下来。齐砚舟闭上眼,三秒。画面闪过:张明在电脑前删除日志,药库人员替换药品,媒体记者围堵医院大门。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像看过一遍录像。睁开眼,额头出汗,他抽出一张纸巾擦掉。
六点二十分,他关掉台灯走出办公室。
走廊空荡,只有保洁员在拖地。他搭电梯下到一楼,穿过大厅时,看见导医台几个护士低头聊天,他走近,声音立刻停了。没人抬头。
他走出医院大门,江风迎面吹来。天全黑了,路灯一盏盏亮着。他没叫车,沿着江边慢慢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夏发来消息:“老师,培训材料我重新排版了,打印好了。八点见。”
他回了个“好”,把手机放回口袋。
衣服还是白天那身,白大褂搭在胳膊上,领口敞开。风吹过锁骨,听诊器项链轻轻晃。路上行人不多,他走得不快,但没停。
一栋老式居民楼出现在眼前。他走上三楼,掏出钥匙开门。
屋子里没开灯。他刚踏进去,听见厨房方向有动静。
“谁?”他问。
没有人回答。但锅盖被掀开的声音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