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轩眼眶微热,看着这几个满脸皱纹、背脊佝偻的老矿工,喉头像是被块滚烫的煤渣哽住。
张锐轩深吸口气,提高声调:“除了双薪和抚恤金,但凡平安归来的,升一个技术等级”这话如重锤敲在众人心上,又有几个年轻矿工咬咬牙站了出来。
有了人就好办了,不过爆炸之后矿洞底部碎石掉落的比较多。
张锐轩瞪了一眼主事,呵斥道:“你跟我过来。”
两人避开人群,拐进矿场临时搭建的工棚。
张锐轩一把扯过墙上挂着的巷道图纸,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标注,图纸边角被煤渍染得发黑,“说!实际挖到哪了?别拿这糊弄我!”
主事双腿发软,扑通跪在地上:“总办饶命!上个月就挖到两千三百米了!”
主事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的账本,“这、这是私账,兄弟们都盼着多挣点……”
张锐轩翻开账本,密密麻麻的记录刺得他太阳穴直跳。每掘进一米都标着额外的分红数额,最底下甚至还有几行血字——那是矿工们按的手印。
“你们疯了!”他猛地将账本砸在桌上,震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两千三百米!知道瓦斯浓度会飙升到什么程度吗?蒸汽机的通风量根本跟不上!”
主事抱头哭嚎:“可煤价实在涨得太凶了!外头有人出五文钱一斤收精煤,兄弟们想着……”
张锐轩努力回想后世有什么办法去检测瓦斯气体,那些先进的半导体材料就不用多想了,没有一百年谁也弄不成出来。
还是想想别的办法,鸟类好像更敏感,鸟类运动量大,对氧气含量变小更敏感。
“明天去市场买各种小鸟,每种买十只来?”张锐轩吩咐道,“那些被困矿井人员每人先发10两银子安抚一下家属。”
主事愣在原地,结结巴巴道:“总、总办,买鸟……这能管用?”
“能不能用试试就知道,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可能知道。”
第二天矿场上就多了几十个鸟笼子,画眉鸟,百灵鸟,八哥,喜鹊,鸽子。
张锐轩叫来还在作业其他竖井作业班班长,每种鸟都带一只下去注意观察它们活动,看看哪只鸟最先顶不住,萎靡下来。
夜幕笼罩矿场时,各竖井作业班班长提着灯笼陆续涌进临时工棚。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他们脸上沾着煤灰,眼神中既带着期待又透着不安。
最先开口的是老周班长,他将笼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笼中的画眉鸟已瘫在笼底,羽毛凌乱:“总办,这画眉下去不到半个时辰就没了动静,起初还扑腾两下,后来直接不动弹了,后面是百灵鸟,最后是鸽子。”
其他班也是大同小异,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画眉鸟最弱,最先顶不住。
张锐轩说道:“很好,以后下井作业都带一只画眉鸟下去。派人去把北京鸟市上最便宜的画眉鸟全部买下来。”
刘宇指尖摩挲着密信,烛火将他脸上的阴鸷照得忽明忽暗,红笔圈出的矿场位置被重重戳了个洞:“井底爆炸还玩鸟雀?这张锐轩当是在办庙会!”
“父帅,”刘仁凑上前,折扇敲着地图冷笑,“听闻他还调了中药所的人去矿场,怕是连大夫都治不了,拿鸟来充数,还不如求神拜佛管用。”
刘仁根本不相信画眉鸟能够防治井下爆炸,这等事物闻所未闻,这是张锐轩为了让人下井的编的谎言。
刘宇皱了皱眉头:“这里是军营,跟你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
刘仁凑近说道:“大帅,我们要不要派人找一找死者家属,把水搅浑了。就说张锐轩克扣抚恤金,拿活鸟当儿戏糊弄人命,煽动他们去矿场闹事。只要乱起来,他那些鸟啊药啊,全都得变成笑话!也就无暇顾及我们宣大卫所改制了。”
刘宇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却仍犹豫道:“那是内务府名下,闹大了怕是要……”
“记住,别留把柄,不要让人怀疑到是我们宣大总督府做的局。”刘宇吩咐道。
马文升致仕后,刘宇总感觉头上悬了一把利剑,彻夜难安。
刘宇虽然六十多岁快70岁了,早过了朱元璋规定的60岁致仕的年龄,但是,感觉身体被棒,不输年轻人,还能为国戍边二十年。
经过十天紧张挖掘终于打通了通道,十五具遗体全部被带了上来,门头沟煤矿这次爆炸事故救援结束。
其实救援到了第五天,大家心理就已经认命了,不抱希望了。不过当真的噩耗真的来临时候,心里还是非常难过。
最惨的有一对父子,孩子才刚刚成亲三个月,两代单传,婆婆带着年轻的媳妇每天都是第一个来等待的。
“当家的,我的儿!”凄厉的哭喊撕破矿场死寂。婆婆踉跄两步,突然捂住胸口瘫倒在地,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揪着粗布衣襟,浑浊的口水从嘴角不断溢出。
她的瞳孔急速涣散,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没了,全完了……”
李晓山快步走了上去,把了一下脉搏,对着张锐轩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救了。
年轻的媳妇李氏看着三具遗体一片空白的不知所措。
大伙都看着张锐轩,似乎在等张锐轩最后的决定。
张锐轩缓了缓说道:“遇难者每人发抚恤金再发30两,家里可以安排一个人顶替他的工作。”
“又补充到,矿上安排统一发丧,自行发丧的再给20两烧埋银子。”
人群中突然响起细碎的议论,有个尖细的女声划破寂静:“这媳妇进门才三月,公爹、丈夫、婆婆全没了,莫不是带灾的命?”双矿工原来是这里的富户,一个月6-7两银子。李氏进门后不用干农活,长的又妖娆,自然被人记恨。
“可不是!”角落里几个老妇人交头接耳,布满皱纹的脸上爬满恶意,“听说她娘家穷得叮当响,把她五十两卖了过来,定是八字太硬,克死了三代单传的香火!”
“红颜祸水!”有人故意提高声调,目光像淬了毒的箭射向李氏。年轻妇人跪在三具遗体旁,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却仍死死护着婆婆未阖上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