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自觉自己已经放低了身段,结果还是被皇帝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甚至连个好点的理由都没有。
所以,此时她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生气:“皇帝此言差矣!哀家慈宁宫难道不比景阳宫更适宜养病?太医之言,不过是沈氏推托之词!她体弱无能,如何能教养好未来的…未来的国之栋梁?!”
生气之下,她差点说出“储君”二字,也是这些年的养尊处优让她松懈了。
虽然及时收住,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国之栋梁?”皇帝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明儿才多大?母后未免操之过急!”
“况且,他是朕的儿子!如何教养,自有朕来定夺!不劳母后费心!”
他刻意加重了“朕的儿子”四个字,强调自己对周明的绝对掌控。
太后被皇帝这毫不掩饰的顶撞和那“不劳费心”四个字刺得脸色骤变!
她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愤怒和一丝被小心思被戳破的愤怒:“皇帝!你这是什么话?!”
“哀家是你的母后!是皇长子的皇祖母!哀家费心费力,难道不是为了皇室血脉,为了周家江山社稷?!你竟如此…如此不识好歹!”
“不识好歹?”皇帝霍然起身,胸中积压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声音如同惊雷在殿内炸响,“母后口口声声为了江山社稷,可事实如此,谁不知道?你可曾想过朕的感受?!”
“明儿是朕的儿子!是朕现在唯一的儿子!所以你才要抱走他,打的什么主意宫里谁人不知?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曾为我考虑过半分?您将朕置于何地?!”
“唯一的儿子”几个字,如同撕破脸般,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在皇帝自己心上,也刺得太后脸色煞白。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帝这是装都不想装了。
明明白白地告诉太后,我知道你知道,但我不在乎!
“你…你放肆!”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皇帝的手指都在颤抖,“哀家…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这大周的江山!
”你竟敢…竟敢如此忤逆不孝!为了一个沈如意,为了一个你厌弃的女人生的孩子,你竟敢顶撞哀家?!”
“朕顶撞母后不是因为沈氏!”皇帝双目赤红,声音嘶哑。
“朕顶撞的是您越过朕,擅自做决定时的独断专行!”
“朕顶撞的是您不顾明儿病弱,执意要将他从生母身边夺走的冷酷无情!
“朕顶撞的是您在我身体还未康复的时候不思关心,只想着萧家的荣华富贵!”
“母后,您口口声声为了朕,可您做的这些事,哪一件不是在剜朕的心?!”
“你…你…”太后被这一连串的质问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儿子,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心寒。
这还是那个她一手扶持登基、对她向来孝顺的儿子吗?
“好…好一个冷酷无情!好一个剜你的心!”太后怒极反笑,声音尖锐刺耳,“哀家在你眼里,就是这样一个恶毒的老婆子?!”
“哀家所做的一切,在你看来,都是别有用心?!皇帝!你太让哀家失望了!”
“失望?”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母后,真正失望的是朕!朕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您该明白,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儿子,是朕的儿子!不是您和萧国公府用来延续权势的工具!”
“你…你竟敢如此污蔑哀家!”太后猛地抓起手边一个青玉茶盏,狠狠掼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溅湿了皇帝的龙袍下摆。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宫人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看着地上的碎片,又抬眼看向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的太后,眼神中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失望和决绝。
“母后息怒。”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儿臣告退。皇长子之事,儿臣心意已决,无需再议。”
“母后…好自为之。”说完,他不再看太后一眼,转身拂袖而去,背影决绝而冰冷。
“你…你给哀家站住!”太后厉声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愤怒。
皇帝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慈宁宫,厚重的门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太后愤怒的嘶喊和殿内弥漫的绝望气息。
太后颓然跌坐回榻上,看着满地的狼藉和空荡荡的殿门,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自以为是的两全其美的计划,换来的竟是如此激烈的反抗和如此冰冷的指责!
母子之情…竟在这一刻,被权力和猜忌撕扯得支离破碎!
“好…好一个沈如意…”太后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这一切都是沈氏造成的!
张嬷嬷颤抖着上前,想要扶起太后,却被太后一把推开。
“滚!都给哀家滚出去!”太后嘶声喊道,声音沙哑而绝望。
殿内只剩下她一人,对着满殿的寂静和破碎的茶盏。
窗外,小年的喜庆气氛似乎与这冰冷的慈宁宫格格不入。一场宫宴尚未开始,母子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却已无法弥合。
半晌,太后伸手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滴,低声喃喃道:“沈如意,你给我等着,亲母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