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靠岸时，天光刚破晓。夜澜一步踏出，靴底碾过湿润的石板，发出沉闷声响。他没有回头，身后江水翻涌，仿佛还残留着那道空间裂缝的余波。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城门前——中州到了。
青石长街两侧摊贩已开张，灵草、符纸、残兵断刃摆了一地。叫卖声此起彼伏，却掩不住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血味，也不是杀意，而是一种被反复焚烧又强行镇压过的焦痕气息，像是有人在暗处烧毁了什么不该留下的东西。
幽瞳伏在他肩上，耳朵微微抽动。她没说话，只是尾巴轻轻卷紧了他的脖颈，这是警告的信号。
雷嗔一脚踢开挡路的竹筐，怒目扫视四周：“这地方看着热闹，实则全是眼睛。”
夜澜不语，右手习惯性抚过剑柄，指尖触到一道新刻的纹路——那是昨夜幻天塔第六层震动后，他在幽冥剑上亲手划下的封印符。丹药裂纹的事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行。
“进去。”他低声道。
四人穿街而入，行至一家挂着“醉云楼”牌匾的酒肆前停下。门庭若市，内里喧哗，正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去处。
刚落座，小二便端来一壶热茶，笑嘻嘻道：“客官远道而来吧？可听说了最近的大事？”
“哦？”夜澜抬眼，“什么事值得你特意提起？”
“玄灵古图秘藏现世啊！”小二压低声音，“据说谁能找到那幅失落千年的地图，就能打开通往远古神殿的门，得神器，改命格，连死人都能复生！”
邻桌几名散修顿时来了精神，一人急问：“哪来的消息？千机阁传的？”
“可不是嘛！”小二点头如捣蒜，“三天前就有风声了，说是西北荒原那边的地脉突然裂开，露出一块刻满符文的石碑，上面就画着半幅图。现在各大势力都在往那边调人，连中州府都派了巡察使！”
夜澜眼神微闪。
千机阁……还在活动？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茶，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股淡淡的雷腥味——这是他每日必饮的雷鳞蛟泡茶，提神醒脑，也能压制体内因时间加速修炼带来的火躁。
“假的。”雷嗔冷笑一声，直接将茶杯摔在地上，“这种烂大街的消息，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真有秘藏，会大张旗鼓往外放？”
小二吓得后退两步，结巴道：“我、我也只是传话……”
“不必怕。”夜澜抬手止住雷嗔，“让他说完。”
话音未落，幽瞳忽然抬头，血瞳锁定东侧屋檐一角。她的耳朵完全贴平，尾尖凝出一朵冰花，随即碎裂。
“三个。”她轻声道，“藏在暗处，呼吸错乱，带着血咒残留的气息。”
夜澜眸光一冷。
血影门的人，还没死干净。
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轻碰，发出一声脆响。
下一瞬，雷嗔暴起！
“给脸不要脸！”他怒吼，龙角骨鞭甩出，电弧炸裂，整条街道瞬间亮如白昼。街边石狮崩裂，瓦片纷飞，三道黑影被迫跃出阴影，踉跄落地。
面巾碎裂，露出脸上赤红刺青——血影门标志性烙印。
“废物。”夜澜冷冷开口。
还未下令，一道剑光已掠空而至。
青蘅自二楼窗台跃下，白衣翻飞，剑尖轻颤，三道寒芒直取咽喉，将三人钉在墙上，鲜血顺着喉间细线缓缓渗出。
“残党而已。”她收剑入鞘，语气平淡，“赵无极死了，但他们还在找机会报复。”
夜澜走近其中一人，指尖挑开衣领，一枚微型符纸赫然贴于锁骨——影契，追踪用的阴毒手段。
“他们不是来杀我的。”他低声，“是想引我走错路。”
幽瞳跳下肩头，尾巴尖轻触符纸，一层寒霜迅速蔓延，符纸冻结后碎成粉末。
“记忆被洗过。”她说，“只留下‘秘藏’两个字，其他全空白。”
雷嗔一脚踹翻俘虏：“问不出什么，不如劈了干净。”
“不。”夜澜摇头，“留着。风无垢在路上，等他来提取残存神识。”
他抬头看向酒楼二楼窗口，目光穿透雕花木栏，“现在，去查那条秘藏的消息。”
青蘅皱眉：“你真信这个？”
“我不信传言。”夜澜转身步入内堂，步伐沉稳，“但我信——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酒楼后院一间密室，四人围坐。
夜澜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中州地形图，铺在桌上。手指缓缓移向西北方向——一片标注为“古战场遗址”的荒原。
“千机阁为何此时放出消息？”他问。
“也许是为了搅局。”青蘅分析，“你在虚境立盟，破晓盟初成，各方都在观望。这时候抛出一个足以引发争夺的目标，最容易让新兴势力自相残杀。”
“也可能是饵。”幽瞳趴在一旁，爪子轻轻点在地图边缘，“钓的不是别人，是主人你。”
夜澜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住胸前残坠。
它又开始发烫了。
不是剧烈灼痛，而是持续升温，像有一团火在皮肉下缓慢燃烧。自从耳坠断裂后，这东西就越来越不稳定，尤其是靠近某些特定气息时。
比如……刚才那三个血影门残党身上散发的焦腥味。
“他们背后有人操控。”他说，“不只是洗去记忆那么简单。那种气息，像是被人用禁忌之法强行续命后留下的腐朽痕迹。”
雷嗔哼了一声：“管他是谁，敢露头就砍。”
“问题是谁不想让我们查下去。”夜澜盯着地图，“如果秘藏是假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造势？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空气凝滞。
窗外，暮色渐合，城中灯火次第亮起。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灰袍老者拄杖而入，腰间挂着一枚破损的铜铃。他径直走向柜台，低声说了几句，随即掏出一块玉简递出。掌柜接过，面色骤变，立刻将其封入铁匣。
幽瞳耳朵一动：“那个玉简……有熟悉的波动。”
夜澜起身：“去看看。”
四人悄然靠近，雷嗔正要破门而入，却被夜澜拦住。
“别硬来。”他低声道，“让他们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他取出一枚黑色令牌，轻轻放在掌心——那是破晓盟成立当日，由三百人灵力共同凝成的信物，虽不及天机令，但在中州境内已有威慑之力。
片刻后，掌柜战战兢兢捧着铁匣出来，双手奉上。
夜澜打开，取出玉简，神识探入。
刹那间，画面浮现：
一片荒原，夜幕低垂。
一座倒塌的祭坛中央，竖立着半截断裂石碑，表面浮现出模糊的图纹——正是传闻中的玄灵古图残片。
而在碑文下方，刻着一行小字：
【钥匙未归，门不可启；守塔者至，血月当空。】
夜澜瞳孔微缩。
守塔者……
他又想起了那句“守塔者，终将成塔”。
这不是巧合。
“有人知道幻天塔的存在。”他缓缓收起玉简，“而且，他们在等我过去。”
青蘅皱眉：“这是陷阱。”
“我知道。”夜澜站起身，将地图折好收入袖中，“所以我不会一个人去。”
雷嗔咧嘴笑了：“总算有个能打的地方了。”
幽瞳跃回他肩上，尾巴轻轻缠住他的手臂：“这次，换我们带你进阵。”
夜澜最后看了眼窗外。
灯火之下，人影穿梭，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汹涌。
他迈步出门，脚步坚定。
街角一处阴影里，一名乞丐模样的人缓缓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的笑，随即低头继续啃着手中的干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夜澜走过他身边时，残坠猛地一烫。
他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