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撕碎,又被强行糅合。
“雨燕”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炼狱。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只有无尽奔流的、相互冲撞撕扯的狂暴能量。一边是“种子”那充满吞噬与扭曲意志的、冰冷粘稠的黑暗潮汐,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另一边是林薇意识深处被引燃的、“抗体”程序所化的、纯净而炽烈的幽蓝火焰,带着自我牺牲的决绝与悲壮。
他作为“锚点”,被抛入了这场意识层面的宇宙级战争的正中心。他的身体仿佛不存在了,只剩下最本质的意识核心,如同一叶扁舟,在惊涛骇浪中勉力维持着不被彻底湮灭。巨大的痛苦并非来自物理伤害,而是源于存在本身被两种极端力量反复碾压、灼烧、冻结的极致体验。每一秒都如同永恒。
他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与林薇之间那根通过“净化之钥”连接的、纤细却坚韧无比的“弦”。通过这根弦,他不仅能感受到林薇正在承受的、远比他剧烈千万倍的痛苦(她的意识是主战场),更能模糊地“看到”那片战场的一角——
那是一个由光芒与黑暗交织成的、不断崩塌又重组的混沌世界。林薇的意识化身(一个由幽蓝火焰勾勒出的、模糊的人形)正屹立在核心,张开双臂,任由“种子”的黑暗洪流冲击己身,同时将“抗体”的火焰逆向注入黑暗的核心。每一次冲击,都让她的火焰黯淡一分,形体模糊一分,但那火焰却更加纯粹,更加灼热。她在燃烧自己,净化污秽。
【坚持住……林薇……】“雨燕”用尽全部意念,沿着那根“弦”传递去微弱的支持。他无法直接参与战斗,他的使命是守住这个连接点,确保能量通道不会因过度冲击而崩溃,让林薇的努力功亏一篑。
就在“雨燕”的意识即将在痛苦中彻底涣散之际,一股外来的、冰冷而精准的能量流,如同手术刀般切入这片混沌!这股能量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开始疏导和稳定“雨燕”周围狂暴的能量场,为他脆弱的意识核心构筑起一个临时的、摇摇欲坠的“防波堤”。
是陈默!那个“游离体”!他竟然能干预意识层面的能量风暴?!
紧接着,一段极其简短的、带着强烈干扰杂音的意念,强行传入“雨燕”几乎崩溃的意识中:
【现实……坐标……锁定……巢穴……上方……阵列……引导……能量……聚焦……坚持……十秒……】
现实世界!陈默在现实世界采取了行动!他在引导“潜影号”冲向“种子”巢穴上空,并启动那个能量聚焦阵列,将物理层面的能量投射进来,辅助林薇的“抗体”净化?!
“雨燕”精神一振,拼命凝聚残存的意识,死死抓住那根“弦”,将陈默传递来的、关于现实世界能量聚焦的微弱感应,作为新的锚点,对抗着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他“看”到,随着现实世界阵列的启动,一股相对有序的、炽白的能量光束穿透了意识空间的壁垒,精准地汇入林薇的幽蓝火焰之中。火焰瞬间暴涨,抵抗黑暗冲击的能力显着增强!
有效!陈默在帮忙!
然而,这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种子”。黑暗潮汐变得更加狂暴,其中浮现出无数扭曲的、充满恶意的意识碎片(是被它吞噬的同化者残留),如同亿万冤魂,尖啸着扑向林薇的火焰,试图污染、熄灭它。
林薇的火焰剧烈摇曳,仿佛风中残烛。她的痛苦通过“弦”清晰地传来,让“雨燕”感同身受,心如刀绞。
【不够……还需要……更多……共鸣……】林薇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和决绝。
更多共鸣?与什么共鸣?
突然,“雨燕”意识深处,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在极致的压力下骤然闪现——陈默在录音中提到过的……林薇与陈默之间……那份超越扭曲的……‘连接’!
难道……关键在这里?
“雨燕”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不再仅仅被动地充当“锚点”,而是主动地将自己的意识,沿着那根“弦”,更深地探向林薇的意识核心,不是干预战斗,而是去寻找……去寻找那份可能与陈默残存意识相关的、深埋在她记忆深处的“连接”印记!
这个过程比承受能量冲击更加危险,如同在雷区中盲目前行,稍有不慎就会导致两人意识同时崩溃!
痛苦加剧!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情感洪流扑面而来,几乎将他的自我意识冲散。但他咬牙坚持,凭借着“净化之钥”的微弱指引和对林薇的深切牵挂,在意识的乱流中艰难穿梭。
终于!在林薇意识海洋的最深处,那片被“抗体”火焰守护的核心区域,他“触碰”到了某个东西——那不是记忆,也不是情感,而是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由纯粹意念构成的契约印记。印记的形状,依稀是两只紧紧交握的手,散发着与陈默的“游离体”同源的、冰冷的温暖感。
是陈默!是他在被完全吞噬前,用最后的力量,在林薇意识中留下的守护印记!这份连接,超越了“种子”的污染,是真正属于他们两人的、未被扭曲的羁绊!
“雨燕”毫不犹豫,用尽全部意念,激发了这个印记!
嗡——!
印记被触动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无尽悲伤、深切爱意和绝对守护意志的强烈共鸣,以印记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瞬间传遍了林薇的整个意识空间!
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幽蓝火焰,如同被注入了最纯粹的生命之源,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和力量!火焰中,隐约浮现出陈默模糊的、带着温柔笑意的身影,与林薇的火焰化身紧紧相拥!
“种子”的黑暗潮汐在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本真情感的共鸣冲击下,发出了尖锐的、仿佛被刺痛灵魂的嘶鸣!其核心的污染部分,出现了剧烈的、不稳定的排斥反应!
就是现在!
林薇的意念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大:
【以‘彼岸’之名!以‘自愿’之血!净——化——!】
幽蓝的火焰化作滔天巨浪,顺着“种子”因排斥反应而出现的裂隙,狠狠地冲入了其最核心的区域!
现实与意识的界限在这一刻模糊到了极致。“雨燕”通过“弦”,仿佛“看”到地底深处,那个庞大的、扭曲的巢穴核心,被一道贯穿天地的幽蓝光柱彻底笼罩!光柱中,无数黑暗的杂质被蒸发、剥离,发出凄厉的尖啸!
净化,正在发生!
然而,这极致的净化过程,对作为“门”和容器的林薇来说,负担也达到了极限。“雨燕”通过“弦”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意识火焰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燃烧殆尽!那份与陈默印记的共鸣,如同最后的燃料,加速了她的消耗!
“不!停下!你会消失的!” “雨燕”在心中疯狂呐喊。
林薇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解脱般的疲惫和深沉的温柔:【这是……唯一的……代价……守护……‘摇篮’……谢谢……你……还有……‘他’……】
她的火焰开始变得透明,形体逐渐消散。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那股一直辅助“雨燕”的陈默的冰冷能量流,突然变得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挣扎!仿佛其源头正在承受某种可怕的反噬!
同时,现实世界中,通过残存的感官连接,“雨燕”模糊地“听”到“潜影号”舰桥内传来“旅鸫”一声惊怒的吼叫,以及能量武器开火的爆鸣!
陈默的“游离体”出事了?!现实世界也发生了变故?!
净化仪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林薇濒临消散,陈默遭遇不测,现实世界危机四伏……
“雨燕”的意识在极致的痛苦、担忧和无力感中,被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彻底吞噬,失去了所有知觉。
最后残留的感知,是林薇那即将熄灭的火焰中,传来的一声微不可闻的、仿佛跨越了时空的叹息:
【……对不起……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