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窗棂时,林诗雅正攥着那枚染血的玉简。
心口突然泛起的钝痛像被人用细针一下下挑着心肺,她踉跄撞在案几上,青瓷茶盏“当啷”坠地,碎成星子。
“谭浩……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她盯着玉简上逐渐淡去的血字,那些她亲手刻下的“第九皇子贪睡”“爱啃西瓜”“总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字迹,正像被无形的手蘸了水,一笔笔晕开。
指尖不受控地发抖,她猛地掐住自己手臂,指甲陷进皮肉里渗出血珠——可当她颤抖着去碰榻上那道身影时,手指竟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这不可能!”林诗雅后退半步撞翻烛台,火苗在地上窜起又熄灭,两心烛的暖焰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她望着那道半透明的身影,喉间发紧,“他明明今早还蹲在御花园啃西瓜,说要教我用草茎吹泡泡……”
“圣女。”归藏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他立在碎月满地的庭院里,残尺在掌心泛着幽光,“无名之神不得存于有名字的世界。你越是用魂魄烙印他的存在,世界就越要抹除你们的联结。”
林诗雅突然笑了,她扯下腰间的星辰环,金链在掌心绷得笔直:“那我就不要名字了。”话音未落,她咬破指尖,在掌心重重写下“我记得”三个血字。
秘法引动的刹那,天地间响起碎帛般的轻响,她的魂魄化作半透明的雾,裹住谭浩那道即将消散的身影。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他蹲在宫墙根下晒太阳,草茎在嘴角晃啊晃:“诗雅,你这衣服料子太硬,穿着肯定不舒服。”
他撑着伞站在暴雨里,把她护在身侧:“说好了送你回观星阁,哪能半途而废?”
他抱着她坐在宇宙尽头的星尘里,西瓜汁滴在她发间:“其实我最怕的,不是被人忘记……是忘记你。”
每一幕都像利刃在割她的心。
林诗雅咬着唇,任血泪顺着下巴滴落,魂魄的雾气却越聚越浓——她要把这些记忆,都刻进自己的魂里。
谭浩是被一阵冷意冻醒的。
他迷迷糊糊翻个身,就看见林诗雅蜷在吊床边,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纸。
心茧守举着断柄小伞挡在她头顶,伞面被某种力量灼出焦痕,灵体都在发颤:“主人!她把你被抹掉的记忆全吸进魂魄了!再这样下去,她会变成没有过去的空白!”
谭浩的睡意“轰”地散了。
他伸手去摸林诗雅的脸,指尖刚碰到她冰凉的皮肤,就听她迷迷糊糊地问:“你是……谁?”
这三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口。
谭浩猛地抬头,就见两心烛的暖焰“啪”地熄灭,只剩冷火在幽蓝中跳动。
他胸口那道随系统自爆留下的神纹突然抽痛,痛得他蜷起身子,这才惊觉——原来他创造世界时的轻松,都是因为有人替他记住了“他是谁”。
“原来……”谭浩低头望着林诗雅皱成小团的眉头,喉咙发紧,“我以为自己是咸鱼,是因为有人把我放在心尖上,给我躺平的底气。”
他缓缓盘膝坐下,闭眼深吸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发动“本源同调态”。
神纹在皮肤下翻涌如活物,他能听见宇宙的脉动在耳边轰鸣,那些被他随意修改过的规则正疯狂反噬——但他不在乎。
心念如刀割开混沌,他对着虚空一字一顿:“我不求长生,不求香火,只求——让她记得我。”
星光突然从四面八方倾泻而下。
归藏红着眼眶用残尺划地为阵,吼声响彻星渊:“撑住!这是逆天改命!”谭浩能感觉到自己的神力像决堤的洪水,顺着指尖灌进林诗雅眉心,每一缕都在和世界抹除的力量撕扯。
他的唇角溢出血,却笑得更肆意:“掀了天又怎样?我谭浩活这一世,就图个痛快。”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林诗雅猛然睁眼。
“谭浩……你是谭浩!”她扑进他怀里,眼泪把他衣襟浸得透湿,“你蹲在墙根晒太阳,你说不想当英雄,你在雨里抱着我说‘有我在’……我都记得,都记得!”
两心烛的暖焰“轰”地复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
谭浩却脱力地靠在她肩上,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声音轻得像叹息:“行啊……总算没白忙活。”
他挣扎着起身,从怀里摸出张纸条贴在院中的木碑上。
墨迹未干,写着:“本人拒绝成神,若诸天非要逼我,那我也只能——掀了你们的牌位。”
话音刚落,整片天空“咔嚓”裂开一道缝隙。
紫霄神廷的传唤令如雪片般飘落,最上面那张的首行大字刺得人眼疼:“听证会第一案:无名者谭浩,涉嫌篡改天道、窃取神权、诱民信仰,定于三日后升阶受审。”
心茧守撑着伞站在风里,小伞上的焦痕在晨光里泛着淡金:“主人,这次……咱们非打架不可了。”
谭浩扣上那顶磨得发白的西瓜帽,眯眼望着裂开的天空。
他从怀里摸出半块西瓜,咬了一口,汁水顺着下巴滴在木碑上:“行啊,但我得先吃顿好的——毕竟,打完这场,我可能连碗面都不记得了。”
晨光微熹时,皇城外的早点摊飘起袅袅炊烟。
有个戴西瓜帽的青年蹲在摊前,嘴里叼着根草根,正盯着刚出锅的热汤面直咽口水。
摊主擦着碗笑:“小友要吃?我这面可香得很。”
青年抬头,眼睛弯成月牙:“来碗最大的,加俩蛋。”
他没注意到,袖中木碑上的纸条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掀了牌位”四个字的尾笔,正随着晨风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