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龙啸震得宫瓦簌簌往下掉,谭浩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望着远处七十二根汉白玉龙柱顶端腾起的黑雾,那些黑雾像被无形的手攥成绳索,正顺着地脉往他脚下钻——每根绳索里都缠着若隐若现的人脸,有哭嚎的老妇,有抽噎的孩童,全是东域百姓的模样。
是三皇子。林诗雅的指尖掐进他手腕,冷得像块冰,他上个月去了南荒,带回来的不是什么海外奇珍,是邪修。她的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眼底映着黑雾里翻涌的怨气,真龙气运阵本是护国阵,可他用百万百姓寿元当血祭,要强行抽走你的天命......
话音未落,谭浩突然踉跄一步。
他胸口的血渍正在发烫,像有团火要烧穿肋骨。
更可怕的是意识里的割裂感——左边是熟悉的懒散,想着等会要去御膳房顺块桂花糕;右边却浮起陌生的画面:星河流转在掌心,世界像陶土般被揉捏成型。
有个声音在冷笑:蝼蚁也配染指规则?
谭浩!林诗雅的惊呼刺进耳膜。
她咬破食指,血珠在指尖凝成朱砂,迅速在他眉心画出金色符文,守魂符只能锁你三息!
那东西......那东西不是天劫,是命运篡改术的反噬!
你体内有创世神的权柄,他们动了气运,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
谭浩的瞳孔开始涣散。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快得像要跳出喉咙。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可指尖却冷得发麻,仿佛有两只手在拽他的灵魂——一只温柔地说去桃林睡觉吧,另一只冰凉地说该清理杂质了。
干扰源锁定,执行净化。
声音响起的瞬间,谭浩的眼尾泛起银光。
他抬头时,林诗雅看见他眼底的星图,那是只有上界金仙才能凝聚的法相,可此刻正从他瞳孔里翻涌而出。
他抬手的动作很慢,却让整座皇城的空间开始扭曲,青瓦变成像素点簌簌掉落,宫灯的光拉成数据流。
林诗雅扑过去,环住他的腰。
她的道袍被数据风暴撕出裂痕,可她咬着牙把脸贴在他后背,你答应过要一起看日出的!
上个月在摘星楼,你说等我突破金丹期,要陪我看东海上第一缕阳光!
有什么东西在谭浩意识里炸开。
他看见自己蹲在桃树下啃桃子,林诗雅抱着剑站在旁边,耳尖泛红地说这桃子...倒也不算难吃;看见自己趴在她书案上打呼噜,她无奈地用剑尖挑起他的发,最后还是拿披风给他盖上;看见她在劫云里护着他,衣角被雷火灼焦,却回头对他笑:别怕,我在。
靠!
谁准你替我做决定了?谭浩猛地甩开头顶的银光。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懒洋洋,可嘴角却溢出黑血——那是神格被强行压回去的代价。
他抹了把嘴,草茎重新叼回嘴里,他们偷我气运,我自己收拾不行吗?
非得闹得这么麻烦。
他屈指弹向空中。
我宣布,从这一刻起——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晨钟撞碎了所有杂音,气运谁爱拿谁拿。
但偷人寿命的...他歪头想了想,突然笑出声,一律自动转化成——放屁!
七十二根龙柱同时发出尖叫。
黑雾瞬间扭曲,原本阴森的怨气化作滚滚黄雾,混合着酸腐的臭鸡蛋味、馊掉的剩菜味,铺天盖地往三皇子所在的承天殿涌去。
三皇子正跪在阵眼处狂笑,突然被呛得直翻白眼,捂着鼻子往桌底钻;那些邪修更惨,有的被熏得当场昏死,有的抱着柱子吐得站都站不稳。
噗——谭浩瘫坐在屋顶。
他摸着发疼的太阳穴,看见林诗雅正忍着笑给他把脉,耳尖红得要滴血。
旁边浮着块玉简,正慢悠悠刻字:他选择了麻烦,而不是效率。
碎的才是真的。
补丁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脚边。
这小娃娃捏着帝玺碎片,随手扔进了池塘。
碎片落水的瞬间,原本沸腾的池水突然平静,倒映出漫天散去的劫云。
林诗雅扶他靠在自己肩上。
她的手还在抖,却轻轻替他理了理乱发:下次...还能一起赖床吗?
谭浩叼着草茎,望着东边渐白的天色,故意把气吹得草茎乱晃:当然。
不过下次他们再来烦我...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就把登基大典午睡许可证发放仪式,谁来谁领,领完就睡,看谁还折腾。
话音刚落,桃林方向传来细微的震动。
静默键扎根的地方,一根草须正缓缓钻入地底。
它穿过碎裂的龙柱,绕过凝固的血祭阵,最终停在一扇青铜门前。
门上的刻字被岁月磨得模糊,却还能勉强认出五个字:前任值班室。
劫云散尽,皇宫重新陷入寂静。
唯有地底龙柱下的黑雾仍在翻涌,像一双未闭合的眼睛,死死盯着屋顶上两个并排坐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