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我这儿不招编外神明
三日后的晨光漫过安眠庙的飞檐时,谭浩正躺在竹椅上晒肚皮。
竹椅是他让人用后山的苦竹编的,椅面特意留了几道缝隙,风穿过去能发出“簌簌”的轻响,比前世办公室的空调声还催眠。
脚边瓷碗里的冷汤结着层油花,他叼着的狗尾巴草尖上还挂着晨露,顺着下巴滴进领口时,他才懒洋洋抬了抬眼皮。
“九皇子殿下!”
尖细的嗓音像根针戳破了晨雾。
谭浩眯眼望去,只见云端坠下道青衫身影,腰间挂着串玉牌,每块都刻着“天”字云纹,落地时带起的风掀飞了他脚边的汤碗——“啪嗒”一声,油渍溅在新贴的《外来人员登记条例》上。
“天庭文书使,奉律尊法旨。”青衫人甩袖抖出叠泛黄的竹简,每根都缠着朱红封条,“特来对安眠庙违规干预神凡事务案现场立案审查,即刻开启听证会。”
谭浩翻了个身,竹椅吱呀作响:“听证成,材料带齐了么?”他屈指敲了敲石桌,桌上不知何时多了本《凡人劳动保护法》,“律尊的任职公示呢?任命程序合规性说明呢?跨界面执法有没有经过凡界民意听证?”
青衫人指尖微颤,竹简上的封条无风自动:“这些……乃上界内务,岂容凡俗置喙?”
“那谁管?”谭浩坐直身子,狗尾巴草从嘴角滑落,“你看那城门楼子上贴的,你听静律钟敲的——”他抬手虚点,晨雾里隐约可见城门口的告示牌,“现在这儿归这个管。”
青衫人脸色骤青,额角青筋暴起:“区区凡俗律令,岂能约束神明?”
话音未落,山风突然转向。
“岂能约束神明——”
“约束神明——”
“神明——”
回声谷的共鸣如滚雷炸响,千万道重叠的声浪裹着山雾劈头盖脸砸下来。
青衫人踉跄后退,腰间玉牌“咔嚓”裂开道细纹,竹简上的朱红封条“噗”地燃成灰烬。
他慌忙掐诀护心,却见谭浩脚边的冷汤碗突然浮起,碗底沾着的油渍在半空拉出条金线,竟是将他的神魂波动牢牢锁进了油膜里。
林诗雅站在庙檐下,指尖掐着隐息诀。
她望着谭浩的背影,神识却探进了他的识海——那里本应清晰的灵魂轮廓正在变淡,像块被雨水泡开的墨锭,连记忆碎片都在簌簌脱落。
前日他说要给厨房换口锅,结果把蒸笼改成花盆时,她便察觉了异样;昨日他画防御协议时,炭笔断成三截,他却问“我刚才是不是又写了什么”,那时她就该警觉的。
“诗雅?”谭浩转头喊她,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懒散,“去帮我把腌黄瓜拿来成不?今日得让客人尝尝咱们庙的待客之道。”
林诗雅喉间发紧,强撑着笑道:“好。”转身时,袖中法诀又紧了几分——她悄悄在谭浩脚下布了道聚魂阵,阵纹隐在青石板缝隙里,像爬满青苔的裂痕。
“字游仙!”谭浩冲檐角喊了声,一只浑身墨黑的鸟扑棱棱飞下来,爪间抓着片空白竹简,“拟个通知,就说‘因对方未能提供完整资质文件,本案转入长期搁置流程’。”他又转向青衫人,认真道,“等你们补全材料再来,记得加盖公章,复印件无效。”
青衫人望着散了一地的竹简,突然喷出口黑血。
那血落在《登记条例》上,竟腐蚀出个焦黑的洞。
他踉跄着跃上云头,临走前咬牙道:“此仇必报!”话音未落,云头突然一沉——谭浩脚边的冷汤碗“当啷”落地,碗底的金线“啪”地断开,青衫人的云驾这才歪歪扭扭窜上天空。
“你这是把神仙衙门的官僚作风玩明白了。”云无咎从庙后转出来,腰间“劳动调解员”的木牌晃得叮当响,粗布衫角还沾着泥,“我当年在巡天御史台当差时,可不敢这么折腾上界。”
谭浩歪头看他:“老云你当年怕,我现在可不怕。”他弯腰捡起脚边的汤勺,金属表面映出张模糊的脸——那眉眼明明是他,却像被人拿湿布抹过似的,鼻梁高了些,眼尾挑了些,连嘴角的弧度都陌生得让他心头发紧。
“小浩?”云无咎见他发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啥呢?”
“没事。”谭浩迅速把汤勺扣在石桌上,狗尾巴草重新叼回嘴角,“许是汤喝多了,看啥都重影。”他说着起身往厨房走,却没注意到身后林诗雅攥紧的掌心——聚魂阵的阵纹正在褪色,比他灵魂消散的速度还快。
晨雾渐散时,静律钟突然轻颤。
第一声钟音裹着山风,掠过青铜门的门缝;第二声撞碎了云头残留的阴翳;第三声响起时,连九重天幕都泛起了涟漪。
庙前竹椅上,谭浩方才躺过的位置,留着片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金光,像谁不小心洒下的星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