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睡一觉，敌军全躺了？
死寂，是北境荒原唯一的主调。
风停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金銮殿内，气氛却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凛冽。
雪片般的急报堆满了龙案，每一封都描绘着同样诡异的景象——三十万蛮族大军兵临城下，却不闻战鼓，不见旌旗招展，只有一片死寂的盘坐与呢喃。
“懒王安眠，万罪归身。”
这八个字，如同梦魇，从边关传回，压得满朝文武喘不过气。
太子身着蟒袍，率先出列，声色俱厉：“父皇！九弟谭浩，封号‘懒王’，如今蛮族竟以其封号为咒，行此妖术，祸乱我朝边境！此乃天降不祥之兆！儿臣恳请父皇，立刻削其封地，将其圈禁，以正视听，安天下之心！”
太子党羽纷纷附和，言辞凿凿，仿佛谭浩已是引来滔天大祸的罪魁祸首。
龙椅上的老皇帝眉头紧锁，浑浊的
而此刻，风波的中心，懒王府。
谭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院中的竹制躺椅上，嘴里“咔嚓咔嚓”地啃着冰镇西瓜，汁水顺着嘴角流下，他都懒得去擦。
一名府内管事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将朝堂上的弹劾与边关的异状一并禀报。
谭浩听得眉头一皱，将最后一口瓜肉咽下，不耐烦地道：“又来？翻来覆去就这点花样。我早说过，别拿我当什么救世主，天塌下来有个高的人顶着，关我屁事。”
他随手将碧绿的瓜皮向后一扔，动作随意至极。
也就在瓜皮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嗒一声落地的瞬间，千里之外的北境荒原上，三十万盘坐的蛮兵阵列中，一个身形魁梧的蛮族战士猛地打了个嗝，紧闭的双眼瞬间睁开。
他茫然地嗅了嗅空气，瓮声瓮气地对身边的同伴嘟囔道：“这味儿……咋这么香呢？像甜瓜……”
话未说完，他身边的同伴依旧双目紧闭，口中喃喃，仿佛根本听不见他的话。
那战士挠了挠头，只觉脑中昏沉，又缓缓闭上了眼睛，重新融入那片诡异的呢喃声海之中。
懒王府上空，一道青色剑光骤然降下，带起一阵清风，吹散了院中的暑气。
林诗雅一袭白衣，飘然落地，绝美的容颜上凝着一层寒霜。
“你可知那三十万人并非虚张声势？”她的声音清冷如玉，“他们被一种强大的‘集体幻象’所笼罩，在梦境中反复跪拜一个躺着吃瓜的少年。我方才探查过，那梦境源头的波动……与你识海的频率完全同频！”
谭浩叼起一根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草根，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所以呢？我又没请他们给我做梦。爱做不做，梦里磕头又不会少块肉。”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正在马厩里打盹的赤炎驹突然人立而起，两只前蹄重重踏地，发出一声闷响。
它转过硕大的马头，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竟满是焦急，口吐人言，声音雄浑：“主子！别睡了！边关的孩子们快撑不住了！那个叫小豆子的，天天蹲在城楼上，说等你骑着七彩祥云……哦不，骑着我去救他！”
谭浩的动作猛地一滞，缓缓转过头，脸上那股万事不萦于心的懒散终于有了一丝裂痕：“谁？小豆子？”
赤炎驹的眼中泛起一圈微光，仿佛映照出千里之外的景象：“一个信你信到骨子里的小兵，一个傻娃。”
翌日清晨，哈欠连天的谭浩出现在了北境孤城的箭楼之上。
凛冽的风沙扑面而来，刮得人脸生疼。
他却毫不在意，手里还拎着半袋尚有余温的糖炒栗子。
他眯起眼睛，朝城下望去。
那景象，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来得震撼。
三十万蛮兵静坐如林，构成一片沉默的海洋，蔓延至地平线的尽头。
而在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若有若无地浮现出一层淡淡的虚影。
那些虚影交织在一起，在军阵上空形成了一幅巨大而扭曲的动态画卷：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时而躺着睡觉，时而伸手挠痒，时而张嘴吃饭……正是谭浩在王府中的日常。
然而，这些再寻常不过的画面，在无数蛮兵的跪拜虚影衬托下，被扭曲成了 一 副 “昏聩暴君受万民香火供奉”的诡异图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堕落气息。
军阵最前方，一名身披狼皮、手持白骨法杖的萨满，正是蛮族大祭司·苍狼。
他将骨杖深深插入大地，口中吟唱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随着他的吟唱，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怨念、恶意、惰思从三十万蛮兵身上被剥离出来，汇聚成一股灰黑色的气流，涌向那画卷中心的少年虚影。
那虚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一个纯粹由负面概念构成的“怠惰之影”，已现雏形。
“啧，这些人脑子是进沙子了吧？闲得蛋疼。”谭浩挠了挠被风吹乱的头发，觉得无趣至极，转身就想走。
这破事，谁爱管谁管。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了城墙一角蜷缩着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兵，名叫小豆子。
他冻得嘴唇发紫，身上单薄的甲衣根本抵挡不住北境的寒风。
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破旧的木板，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手里还举着一块西瓜。
尽管画得粗糙，但那股懒散的神韵，与谭浩如出一辙。
小豆子的牙齿在打颤，嘴里却在不停地念叨着，声音微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九皇子会醒的……懒王殿下一定会醒过来的……”
那一刻，谭浩的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情绪，像一根看不见的线，从那孩子身上，一直牵引到了他的心底，轻轻扯动。
他停下脚步，脸上的不耐烦渐渐隐去。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对自己妥协。
“行吧，行吧，看一眼总不费劲。”
他一屁股在冰冷的城墙边坐下，从袋子里摸出一颗糖炒栗子，用手指熟练地剥开，将饱满的栗子仁丢进嘴里。
就在他牙齿咬碎栗子壳，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的刹那——
整个战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
沙，止了。
连蛮族萨满口中那永不停歇的咒文，都戛然而止。
死寂。
下一秒，城下三十万闭目盘坐的蛮兵，如同接收到了同一个指令，齐刷刷地睁开了双眼！
三十万双或迷茫，或嗜血，或空洞的眼睛，在同一瞬间，全部聚焦到了城墙上那个正优哉游哉嚼着栗子的身影上。
那一瞬，谭浩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没有施展任何神通。
他只是真实地存在于那里——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正在吃东西的、懒散的人。
与那空中由无数虚妄意念构筑的“怠惰之影”，形成了最本质的对立。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啸，从半空中那即将成形的“怠惰之影”口中发出。
在三十万道真实的目光注视下，这个由虚妄和谎言构筑的怪物，仿佛烈日下的冰雪，开始寸寸崩解，化作缕缕黑烟，消散于无形！
“噗——！”
军阵前方的萨满·苍狼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满脸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骇与不可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城头上的谭浩，声音嘶哑：“你……你竟敢……用‘真实’，破了我的‘虚妄之咒’？！”
高空之中，御剑而立的林诗雅瞳孔骤然一缩。
在她的灵视之下，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就在谭浩坐下的那一刻，在他脚下那被阳光拉长的影子深处，悄然浮现出了一圈由无数细若微尘的金色古文字构成的光环。
光环流转，玄奥无比，而其中最清晰的一句，正是《创世残章》的开篇之言：
“存在即合理，合理可改写。”
战场上的死寂被打破，三十万蛮兵从集体幻象中挣脱，脸上带着大梦初醒的迷茫与后怕，骚动开始如瘟疫般蔓延。
谭浩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又剥开一颗栗子，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吵死了。”
夕阳开始西沉，将他和他脚下的孤城染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
风，不知何时又起了，只是这一次，风中带着一股不属于这片干旱荒原的、湿冷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