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焚歌把剑从雪地里拔出来时，火劲还在震。楚红袖靠在她肩上，左臂那道胎记像烧红的铁条，一抽一抽地发烫。地上的阵纹裂了又合，蓝光像呼吸一样忽明忽暗。
“再不动，咱俩就得被这破阵吸进地底当祭品。”叶焚歌咬牙，一把将楚红袖拽起来，“你血再流，我就拿你当火把使了。”
“有病。”楚红袖喘着骂，“你那剑插得再深点，我怀疑你下辈子投胎是棵松树。”
叶焚歌没回嘴，抬眼望南。火光还在烧，不是野火那种乱窜的红，而是稳稳地、从地缝里透出来的暗橙色，像是谁在地下点了盏长明灯。风一吹，火光不动，反而把雪地映出一层诡异的纹路，像脉络，像符线。
“那不是火。”楚红袖眯眼，“是阵眼。”
“我知道。”叶焚歌冷笑，“问题是，谁家阵眼烧得跟夜市烧烤摊似的？”
两人踉跄着往前走，脚底的雪越来越薄，底下露出焦黑的岩层。裂缝越来越多，黑烟从缝里钻出来，带着一股子铁锈混着烂肉的味儿。每走一步，楚红袖的血就在地上画出一道细线，自动往裂缝里钻，像是被什么吸着。
“你这血现在比狗鼻子还灵。”叶焚歌皱眉，“它想带你去哪？”
“我哪知道！”楚红袖咬牙，“它自己长腿了！”
话没说完，地面猛地一震。裂缝炸开，一股黑烟冲天而起，烟里浮出半截残影——是刚才被烧死的妖魔，只剩个头颅，眼眶空着，嘴一张一合，没声音，但那股怨气直冲脑门。
叶焚歌抬手就是一剑。
红焰扫过，残影炸成灰。可灰还没落地，远处又传来“咔”的一声，像是铁链拖地，沉得能把人心砸穿。
“不对劲。”楚红袖抓她胳膊，“这声……不是从地底来的。”
叶焚歌眯眼望去。火光边缘，隐约有轮廓——不是山，不是林，是一片歪歪扭扭的建筑群，像是被人随手堆起来的破庙、烂摊、断墙，灯火昏黄，却没人影走动。
“鬼市？”她低声。
“子时开，寅时崩。”楚红袖喘着，“活人进不去，亡魂走不脱。传说北境边缘有这么个地方，靠地脉阴火供能，每夜现形一次。”
“那咱俩算活人还是死人？”
“你活得挺欢，我快被你拖死了。”
叶焚歌没理她，盯着那片灯火。火光映在雪上，照出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直通那片破建筑。路两边插着铁杆，挂着灯笼，灯罩是黑皮做的，里面没蜡，只有一团幽蓝的火苗，一跳一跳。
“阴火。”楚红袖低声道，“鬼市的通行标记。带灵血的进不去，会被巡者当场剁了。”
“那咱俩怎么办？装死？”
“有招。”楚红袖从怀里摸出一小撮粉，“毒荆花混合雪蚕丝，抹在脖子上，能伪造‘亡魂引’的气息。但只能撑半个时辰。”
“够了。”叶焚歌接过粉，往自己颈侧一抹，“你呢？”
“我血流得都快成干尸了，还用装？”
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越靠近，空气越冷，不是雪的那种冷，是骨头缝里往外渗的阴寒。门口立着一扇青铜巨门，锈得厉害，门缝里渗出黑雾。门边站着两个守卫，戴铁面具，没眼没嘴，手里拎着钩镰，脚不沾地，飘着走。
“无面巡者。”楚红袖低语，“靠气息辨人，别说话，别喘粗气。”
叶焚歌屏住呼吸，掌心剑印微微发烫。她悄悄运火劲，把红焰压成一丝细流，缠在指尖，灼烧脚下的雪块。雪融化又凝固，冒出一股阴森森的白烟，混着火气，刚好盖住她身上那股剑印的波动。
两人贴着墙根溜进门。
里面比外面还破。摊位歪七扭八，有的摆在棺材上，有的架在断碑上，卖的全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人骨算盘、蛇皮地图、装着眼球的琉璃瓶。摊主看不见脸，有的披黑袍，有的干脆就是一具干尸，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找能解剑印的东西。”叶焚歌低声道，“别碰活物。”
楚红袖点头，左臂胎记还在跳。她扶着墙走，血滴在地，竟自动避开某些摊位，像是在躲什么。
叶焚歌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一个青铜器摊上。摊主是个佝偻老头，头低着，手里摆弄着一堆铃铛。其中一个，巴掌大，青铜色，表面刻着一道剑形纹——跟她掌心的一模一样。
她走过去，伸手就拿。
铃铛入手冰凉。可就在她触碰的瞬间，铃舌突然颤了一下，一丝血线从里面渗出来，顺着铃壁往下爬，形成一道暗红符文，像是活的。
“操。”她猛地松手。
可铃铛没掉，反而贴在她掌心，烫了一下，留下一道红痕。
远处，又传来“咔——咔——”的声响。
铁链拖地，一声比一声近。
铃铛轻轻震，像是在回应。
“听见没？”叶焚歌盯着远处的黑暗，“有人来了。”
“别管。”楚红袖一把拉她后退，“巡者要查摊了！”
两人刚躲到一堆破箱子后，一队无面巡者就飘了过来。钩镰扫过摊位，凡是带血气的物件全被挑出来，当场砸碎。那个老头摊上的铃铛也被扫了一眼，却没被收走。
“它认主了。”楚红袖盯着她掌心的红痕，“这铃……跟你有契。”
“活契？”叶焚歌冷笑，“谁跟我签生死状还送铃铛？”
“不知道。”楚红袖脸色发白，“但你最好别再碰它。”
叶焚歌没说话，把铃铛塞进怀里。火劲一转，用体温压住那股阴寒。可剑印还在跳，像是被什么东西勾着。
半夜，她躺下闭眼。
火光一闪，梦境到了。
燃烧的皇宫依旧在烧，焦木横陈。她刚想往皇极殿走，眼角一扫，发现侧殿多了个铜架，上面挂着个青铜铃铛——跟她怀里的一模一样。
铃舌上，血纹清晰。
旁边，一张纸条飘在空中，字迹狂放：
“找到了？这才第一件。别死太快，本尊懒得重选宿主。”
叶焚歌盯着那行字，火气直冲脑门。她抬手就想撕，可纸条一晃，自己飞走了，飘进火堆，烧成灰。
她睁眼。
天还没亮。楚红袖靠墙坐着，左臂胎记还在发烫，血滴在地，又开始自动画线。
叶焚歌摸出铃铛。它安安静静，可掌心剑印一靠近，就轻轻颤。
“三件信物……”她低声，“第一件是铃，后两件呢？”
楚红袖抬头：“你说啥？”
“没事。”她把铃铛塞回去，握紧红焰剑，“等天亮，咱们去市里最破的那个摊，找卖铃铛的老头。”
“你不怕他是陷阱？”
“怕。”叶焚歌咧嘴，“但我更怕梦里那个疯子哪天真换宿主。”
楚红袖翻白眼：“你俩吵吵就行了，别把我卷进去。”
叶焚歌没回，抬头看天。鬼市的灯火还在闪，可边缘已经开始塌。一栋破屋“轰”地倒下，化成黑烟。地缝里的火光越来越强，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底下往上爬。
她握紧剑，掌心红痕发烫。
铃铛在怀里，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