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这几日眼皮直跳。
阳翟县丰收的粮仓、新垦的沃土,在乱世中就像一块肥肉,必然引来豺狼。城内虽有四千黄巾军,但只有少部分是跟随波才征战多年的老兵,其他的绝大部分不过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
这群人身上的皮甲都凑不齐,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甚至连农具都用上了。
更糟的是——阳翟县的城墙低矮得像个笑话,连像样的弓弩都没有。
就在林昊揉着太阳穴思考对策的时候,突然浑身一震:该死...学堂!
他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摇晃。那座正在改建的学堂位于城外,里面不仅囤积着生铁和青铜锭,更是未来培养人才的根基。而自己竟然在备战中把它忘了!
马元义!
马元义匆匆赶来:大人?
周仓那边可有消息?林昊的声音透着焦灼。
马元义一愣:按约定,今日该有人来取补给了...他看了看天色,但雪大路滑,或许...
林昊已经抓起武器架上那杆梨花枪,吩咐道:点三百精锐!城门口集合!
半炷香后。
三百名眼神凶悍的老卒在城门口列队等待。那是跟随波才转战多年的黄巾老兵,虽然身上的皮甲已经磨得发亮,手中的兵器也多有缺口,但每个人手上都沾过血。
可直到现在,补给队依然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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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的积雪没过了脚踝,队伍行进艰难。林昊的靴子早已湿透,刺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三百老卒在积雪中沉默前行。他们没穿靴子,只用破布裹脚,但踩雪的脚步比年轻人还稳。领头的独眼老兵突然蹲下,摸了摸雪地上的血迹:大人,前面见血了。
林昊的心跳如擂鼓,抬手示意:隐蔽!
众人选择伏在一处雪坡上,透过枯枝间隙观察学堂外的情况。只见学堂外的雪地已被鲜血染红。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大部分是自己的亲卫,也有少数身着杂色皮甲的山贼。
学堂的破败大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围墙上,周仓手持开山斧,怒目圆睁,正与下方一个头戴狼皮帽、满脸横肉的壮汉对峙。那壮汉嘴角挂着狞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学堂四周已被团团围住,约莫一百二十余名山贼严阵以待:
正门前,百余名彪形大汉列成三排,人人身披双层牛皮甲,头戴铁片加固的皮盔。他们手持制式环首刀,十人一组推着包铁撞门木,沉重的木桩在地面上拖出深深的痕迹;
东侧土坡上,二三十名弓箭手占据制高点,箭已上弦,锋利的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后方还散布着十余名身形瘦削的山贼,他们警惕地巡视着四周,显然是负责警戒的哨兵,防止有人从背后突袭。
寒风裹挟着雪粒拍打在脸上,刺骨的寒意却无法冷却林昊心头的震惊——这绝不是寻常山贼该有的装备和阵型,倒像是训练有素的私兵。
就在此时,下方传来狼皮帽粗犷的嗓音:周统领!他刻意加重了这个称呼,我们大当家说了,只要你肯配合,替我们骗开阳翟县的城门,黑云寨三当家的交椅就是你的!
“你可是大名鼎鼎的黑山统领,现在窝在这小地方给一个小孩子当个亲兵统领,实在是屈才啊!
周仓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开山斧重重砸在墙砖上: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当年劫道也只抢为富不仁之辈,你们这群畜生连百姓的活命粮都抢,还想让俺老周入伙?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林昊心中暗赞:难怪日后能成为关云长的左膀右臂,这般忠义之心,当真是与生俱来。
狼皮帽见劝降无果,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给我上!记住,学堂里藏着生铁铜锭,拿下这里,那些东西就是我们的了!
随着一声令下,山贼们吼叫着推动撞门木,沉重的撞击声震得围墙簌簌发抖。弓箭手也拉满弓弦,锋利的箭矢如蝗虫般射向围墙上的守军。
听令!林昊压低声音,眼中寒光闪烁,五人一组,从两侧树林包抄,先摸掉弓箭手!等我信号,一个不留!
当撞门木第三次轰击大门时,林昊的怒吼骤然撕裂风雪:随我杀——!
三百黄巾军如饿虎出笼,从山贼背后悍然杀出。没有阵型,没有战术,只有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在燃烧。
狼皮帽猛然回头,脸色骤变:有埋伏!转身迎——
话音未落,林昊的长枪已如毒蛇吐信,瞬间贯穿他的咽喉。鲜血喷溅而出,温热地洒在林昊脸上。
我杀人了……林昊的脑子一片空白,握枪的手微微颤抖。
大人当心!一声炸雷般的暴喝在耳边炸响。林昊只觉一股巨力将他猛地推开,踉跄间回头,正看见一柄环首刀深深刺入老兵的胸膛。
老张!林昊目眦欲裂。
老兵却咧嘴一笑,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钳住山贼持刀的手腕,另一手反握的短刀划过一道寒光。山贼的喉咙顿时喷出一道血箭,溅了老兵满脸。
咳...大人...老兵咳着血沫,却仍挤出一个笑容,战场上...可不能...走神啊...
林昊的视线瞬间模糊。他胡乱抹了把脸,掌心沾满温热的鲜血。浓重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却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战场上的惨烈景象在他眼前铺开:腹部被洞穿的老兵用最后的力气抱住敌人的腿;断臂的战士用牙齿撕开敌人的喉咙...
杀——!林昊的怒吼撕破长空。他挺枪冲入敌阵,枪尖第一次稳如磐石。
跟老子来!独眼老兵带着一队精锐直扑东侧土坡。弓箭手慌忙调转方向,却见他如猛虎般跃上土坡,刀光过处,三名弓手应声倒地。其余黄巾军紧随其后,转眼间土坡上便只剩横七竖八的尸体。
周仓!开门!林昊的吼声穿透战场。
城头的周仓先是一怔,随即狂喜:是大人!儿郎们,随某杀出去!
残存的亲卫如潮水般涌出,与援军形成夹击之势。山贼阵型大乱,不一会便被屠戮殆尽。
当最后一个山贼倒下时,雪地已经成了红泥。
林昊跪在老张身旁,颤抖的双手徒劳地按压着那个汩汩冒血的伤口。
别...费劲了...老张艰难地抓住他的手腕,缺了门牙的嘴咧开一个笑容,能...护住大人...值了...跟着您...老汉...看见...希望...
粗糙的大手突然垂下,在林昊袖口留下五道刺目的血痕。他缓缓抬头,四周浴血的将士们正默默注视着他,那一双双眼睛里的火焰,比战场的余烬更加炽热。
打扫...战场...林昊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先...救伤员...
此战虽剿灭百余山贼,却付出了七十余人阵亡、五十余人重伤的惨痛代价,战损几乎是1:1。
横七竖八的尸体间,林昊单膝跪地,指尖拂过一柄豁口的环首刀——那是从战死的黄巾老卒手里取下的,刀刃上布满崩口,刀身甚至已经扭曲变形。
大人...周仓抱着老张的尸身走来,粗糙的大手轻轻为逝者阖上双眼,只要您还在,这些弟兄的血就不会白流。
林昊接过残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想起战场上那个腹部被刺穿却仍死死抱住敌人的老兵,想起独眼老兵带着豁口的大刀冲锋的模样。
现代人那套以和为贵的天真想法,在这乱世中简直可笑至极。
传令。林昊突然起身,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决绝,立即清点缴获的武器装备;联络阳翟县,从今天起无论多大代价,招揽铁匠炼制武器,我们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
周仓闻言一怔,随即单膝跪地抱拳:
残阳如血,照在林昊染血的衣服上。他轻轻抚过袖口那五道已经干涸的血指印,在心中立下誓言:既然来到这个时代,就要用这个时代的规则活下去。软弱换不来和平,唯有握紧手中的刀,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林昊朝天一笑:“还是伟大领袖说得对啊,枪杆子底下才能出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