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路者号”像一头贴着海床滑行的巨鲸，借着海底山脉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那片标记着闪电羽翼的海域摸去。船上所有的非必要灯光都已熄灭，只有控制中心里各种仪器屏幕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映着一张张凝重的脸。
沈清弦坐在主控台前，戴着一个特制的、连接着船上所有探测传感器的头戴式设备。他闭着眼，全部心神都沉入了那片由声波、磁场、水温和无数细微数据构成的“海洋图景”中。经过优化的探测系统将他增强后的感官放大了数倍，此刻的他，仿佛与这片深邃的海洋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连接。
顾琛就站在他身侧，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地扫过各个屏幕，但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在沈清弦微蹙的眉头和偶尔轻轻颤动的睫毛上。他能感觉到，沈清弦周身萦绕着一种高度集中的能量场，那枚戴在他食指上的黑色指环，也随着他精神的波动，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热。
“有发现吗？”顾琛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打扰到他。
沈清弦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野”正在一片混沌的数据流中艰难地穿行。对方显然也极其谨慎，释放了大量的声学假目标和电子干扰，试图掩盖真正的行动。那种曾在工业园感受过的、带着强烈恶意的能量波动在这里变得极其稀薄和分散，如同滴入大海的墨汁，难以捕捉。
“干扰很强……”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他们在用水下无人机群制造噪音屏障……等等！”
他的话音猛地一顿，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侧耳倾听什么极其细微的声音。
“东南方向，大概五海里外……海底峡谷边缘……”他语速加快，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异，“有一个非常微弱的……能量源？不像是机械，更像是一种……生物信号？很奇特，断断续续的，但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生物信号？顾琛眼神一凛。在这片深度超过千米、被“涅盘”船队重重封锁的海域，出现一个让沈清弦感觉“不舒服”的奇特生物信号？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能锁定具体位置吗？或者判断信号特征？”顾琛立刻追问。
沈清弦努力集中精神，试图从那片嘈杂的干扰中剥离出那个独特的信号。“位置很模糊，在峡谷裂缝里，信号衰减得很厉害。特征……我说不上来，很冰冷，很……空洞，但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好像……在呼唤什么东西……”
呼唤？这个词让顾琛的心猛地一沉。难道“涅盘”这次所谓的“采集”，目标不是物品，而是某种……活体？甚至是……另一个“种子”？
“把坐标标记出来，传输给深潜器小组。”顾琛当机立断，“让他们做好出动准备，我们需要靠近侦查。”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艘小型、隐匿性极高的军用级深潜器“幽灵号”被从“探路者号”腹部悄然释放，如同真正的幽灵般，无声无息地滑向沈清弦标记的那片海底峡谷。
控制中心的大屏幕上，分出了“幽灵号”传回的第一视角画面。幽暗的海水中，只有深潜器自身灯光照亮的前方一小片区域，两侧是陡峭嶙峋的岩壁，如同通往地狱的通道。
沈清弦摘下了沉重的头戴设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紧紧盯着屏幕。越是靠近那个坐标，他体内那股平静的“活力”就越是泛起一丝微澜，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躁动，而是一种……仿佛被同类气息引动的、细微的共鸣与排斥交织的复杂感觉。
这让他更加确信，那个信号源绝不简单。
“幽灵号报告，已抵达目标峡谷边缘，未发现明显人工设施。正在沿裂缝下潜……”通讯器里传来深潜器驾驶员冷静的声音。
画面随着深潜器的下潜不断变化，光线愈发昏暗，水压读数持续攀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沈清弦猛地抓住了顾琛的手臂！
“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那个信号……变强了！就在正下方！”
几乎同时，“幽灵号”的灯光猛地照亮了裂缝底部的一片景象——
那不是预想中的秘密基地入口，也不是什么奇特的海洋生物。
那是一片极其突兀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人工培育场！
无数透明的、如同巨大蚕茧般的培养舱被固定在岩壁上，密密麻麻，延伸向黑暗深处。培养舱内浸泡在不知名的液体里，隐约可见一些扭曲的、难以名状的阴影，有的像是放大了数倍的海底寄生虫，有的则完全违背了已知的生物结构，像是将不同生物的器官强行拼接在一起的怪诞造物！
而在培育场的中央，是一个更加巨大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构成的平台。平台上，连接着数十根粗大的管线，管线的末端，是一个半嵌入岩石的、造型诡异的椭圆形装置，装置表面布满了复杂的纹路和接口，此刻正以一种缓慢而规律的节奏，散发着与沈清弦感知到的、同源的幽蓝光芒！
那个奇特的“生物信号”，正是从这个椭圆形装置中散发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通讯器里，连一向冷静的深潜器驾驶员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
控制中心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的、如同异形巢穴般的景象惊呆了。
顾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出来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基因实验，这是在人为地制造和培育某种……生化兵器？或者是“涅盘计划”所需的某种活体载体？
“采集样本！注意安全，不要触碰任何东西！”顾琛厉声下令。
“幽灵号”小心翼翼地靠近，机械臂缓缓伸出，瞄准了一个距离较近、看起来相对“安静”的小型培养舱。
就在机械臂即将触碰到培养舱外壁的瞬间——
“嗡——！！！”
那个一直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椭圆形装置，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从中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海底峡谷！
“啊！”沈清弦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双手猛地抱住头部！这股能量波动带着一种极其尖锐的精神攻击属性，狠狠地冲撞着他的意识海，与他体内的“活力”产生了剧烈的、痛苦的共鸣！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要被撕裂开来！
“清弦！”顾琛脸色大变，一把扶住几乎要瘫软的他！
与此同时，深潜器传回的画面剧烈晃动，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报告！遭到未知能量冲击！控制系统失灵！外部压力异常升高！我们被吸住了！”
屏幕上可以看到，“幽灵号”正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拉扯着，不受控制地撞向那个发光的椭圆形装置！而周围岩壁上那些原本安静的培养舱，此刻也如同苏醒般，里面的阴影开始疯狂扭动，撞击着透明的舱壁！
“启动紧急上浮程序！抛弃所有负重！”顾琛对着通讯器吼道，同时紧紧抱住痛苦不堪的沈清弦，试图用自己作为屏障，隔绝那恐怖的能量冲击。
“程序失效！动力系统离线！我们……”
通讯器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屏幕瞬间变成一片雪花！
“幽灵号”失联了！
控制中心内乱成一团，尝试重新建立联系的呼叫声、设备报警声混杂在一起。
顾琛死死盯着那片雪花的屏幕，眼中布满血丝，抱着沈清弦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沈清弦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着，额头上满是冷汗，唇色发白，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妈的！”顾琛低咒一声，前所未有的暴怒和一丝恐慌攫住了他。他不仅损失了一艘宝贵的深潜器和精锐队员，连沈清弦也……
就在这混乱绝望的时刻，紧紧抓着他衣襟的沈清弦，却艰难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因为痛苦而有些涣散，但深处却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火焰。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那片雪花的屏幕，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那个装置……它在‘喂食’……用能量……吸引和……捕获……”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缓了口气，看向顾琛，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在极度的痛苦中捕捉到了什么关键：
“我好像……能‘感觉’到它的……运行逻辑……很混乱……但有规律……”
顾琛的心猛地一跳！他看着沈清弦那双仿佛能洞穿虚妄的眼睛，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沈清弦能与那个装置产生共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可能，反过来影响甚至干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