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覃沐的小院仿佛成了覃氏一族最特殊的区域。表面上看,它被一种诡异的平静所笼罩,南宫家的护卫尽职地守在外面,隔绝了大部分明面上的骚扰。但暗地里,各种窥探、审视的目光,如同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从未真正远离。
南宫鸿似乎很忙,自那晚之后未曾现身,但他承诺的“东西”却准时送达。几名面无表情、举止一丝不苟的南宫家嬷嬷每日前来,教导覃沐大婚的礼仪规范、言行举止,甚至包括如何穿戴南宫家少夫人繁复的礼服首饰。
这些嬷嬷训练有素,教授严格,但对覃沐既无尊重也无轻视,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覃沐学得很快,她本就心思玲珑,加之身处逆境磨砺出的隐忍,让她能迅速掌握要点,举止间竟也渐渐有了几分符合身份的端庄气度,尽管内心依旧是一片冰冷的荒原。
除了礼仪嬷嬷,南宫望管事也会每日前来,简短地汇报一下外界关于婚事的动向,语气恭敬却疏离。从他的汇报中,覃沐得知,族中对于这门婚事的非议在高层压制下渐渐平息,至少表面如此。但覃清月一系的不满,几乎溢于言表,只是暂时隐忍不发。
山雨欲来风满楼。覃沐能感觉到,那平静水面下汹涌的暗流。
婚期前第三夜,月黑风高,浓云彻底遮蔽了星月之光,云梦大泽的水汽凝聚成湿冷的薄雾,弥漫在天地之间,能见度极低。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竹屋内,覃沐并未入睡,而是和衣坐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青铜指环。冰心丹的效果显着,这几日她体内那股偶尔躁动的异样气息平复了许多,但一种源自本能的不安感,却随着婚期的临近而愈发强烈。
突然!
窗外原本规律的风吹竹叶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瞬间切断。
来了!
覃沐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凭借本能,身体向侧后方猛地一滚!
“嗤——!”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幽暗光芒,如同毒蛇般穿透了她刚才所坐位置的窗纸,无声无息地没入屋内地面,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小洞,边缘散发着淡淡的腥甜气息。
剧毒!而且是专门腐蚀神魂的阴毒!
若不是她提前警觉,这一击足以让她神魂俱灭!
袭击者一击不中,显然也有些意外,但动作毫不停滞。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窗口滑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直扑覃沐!手中一抹幽光再闪,直取其咽喉!
对方是专业的杀手!修为远在她之上!
覃沐瞳孔紧缩,她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身形!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比祭坛上那一次更加清晰、更加迫近!
逃不掉!挡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左手食指上那枚沉寂的青铜指环,突然变得滚烫!一股灼热的气流瞬间从指环涌入她体内!
几乎是同时,她身后虚空之中,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紫色符文一闪而逝!
那扑杀而至的黑影,身形骤然一僵,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动作出现了瞬间的迟滞!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显然没料到这废柴少女身边竟有如此高明的防护禁制!
就是这瞬息的机会!
覃沐福至心灵,来不及思考指环和禁制的来源,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了反应。她不是冲向门口,而是猛地扑向屋内那个简陋的火塘,抓起一把燃烧殆尽的草木灰,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黑影的面门扬去!
同时,她按照南宫鸿的嘱咐,用力捏碎了那枚变得滚烫的青铜指环!
“咔嚓!”一声轻微的脆响。
指环碎裂的瞬间,一股强大无匹、带着煌煌正气的金色光罩以覃沐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光罩上符文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那黑影被草木灰迷了眼,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金色光罩狠狠一撞,顿时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竹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有刺客!”
“保护小姐!”
院外,南宫望管事惊怒的吼声和护卫的呼喝声几乎同时响起!凌厉的破风声瞬间逼近小院!
那黑影心知事不可为,毫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融化在阴影中一般,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南宫望带着护卫冲进屋内时,只看到一片狼藉,以及站在金色光罩中、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的覃沐。地上的小洞和空气中残留的毒煞气息,昭示着刚才发生的凶险。
“小姐!您没事吧?”南宫望脸色铁青,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光罩和覃沐的状况,确认她只是受惊并未受伤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眼神更加凝重。他挥手让护卫立刻搜查周围,自己则守在一旁。
金色光罩持续了约莫十息时间,才缓缓消散。
覃沐脱力般地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那杀手的实力,远超她的想象。
“是……什么人?”她声音微颤地问道。
南宫望面色阴沉,摇了摇头:“对方身手极高,隐匿和遁术都极为诡异,未能留下。但其所用毒煞,颇为阴损,不似正道。”他看了一眼覃沐,语气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幸好少主早有防备,留下了护身禁制和这枚‘金刚符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金刚符环?护身禁制?
覃沐想起那突然出现的紫色符文和指环的异状,心中了然。南宫鸿……他果然预料到了会有刺杀。他给她指环,不仅仅是为了保她性命,恐怕也是为了……引出暗中的人?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大长老覃嶂带着几位长老,以及大批族中护卫匆匆赶到。显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族中高层。
覃嶂进入屋内,目光扫过狼藉的景象,最后落在覃沐身上,眼神复杂难明,有关切,有审视,更有一丝深藏的惊怒。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目光却看向南宫望。
南宫望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将事情经过简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刺客的狠辣手段和南宫家的及时防护,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问责意味——在覃氏族地内,南宫家未来的少主夫人竟遭遇如此精准的刺杀,覃氏的安保何在?
覃嶂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自然听出了南宫望的言外之意。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不仅婚约会受影响,覃氏与南宫家的关系也会立刻恶化。
“查!给我彻查!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揪出来!”覃嶂厉声下令,旋即又看向覃沐,语气放缓了些,“沐儿,受惊了。你可看清刺客模样?”
覃沐摇了摇头,低声道:“太快了,什么都没看清。”
她说的是实话,但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在这覃氏族地,能如此精准地掌握她的位置,避开大部分巡逻,派出如此专业的杀手,幕后主使之人,范围其实很小。
最大的嫌疑,无疑就是视她为眼中钉的覃清月一系。但,她们有这个胆量和能力吗?还是……另有其人?比如,那些袭击祭坛的势力?
覃嶂又安抚了覃沐几句,并加派了人手护卫小院,这才面色阴沉地带着人离去,显然要连夜追查此事。
众人散去后,小屋重新恢复了寂静,只留下被破坏的窗户和地上的小洞,诉说着刚才的凶险。
南宫望安排人修缮房屋,自己则亲自守在院外。
覃沐独自坐在床边,看着指尖因为用力捏碎指环而留下的一道浅浅红痕,心脏依旧跳得很快。
这一次的刺杀,让她彻底明白,从她答应南宫鸿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入了腥风血雨之中。想要她死的人,不止族内,可能还有族外。
而南宫鸿,这个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似乎也并非全然将她当作被动棋子。那枚金刚符环和暗中的禁制,确实救了她一命。
他到底想做什么?保护棋子,以便更好地利用?
覃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母亲的真相,为了摆脱废柴的命运,也为了……活下去。
夜色更深,杀机暂退,但弥漫在空气中的危机感,却更加浓重了。
十日之期,还剩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