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辍落”二字。
如同冰锥,瞬间刺入所有学子的耳中,带来一片死寂的寒意。
陈先生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惊心,说道:
“此举之意,乃是认为此等运气不佳者,纵有才学,亦是无福消受功名,不合天命,故先行黜落。”
“是以,尔等这段时日,除却温书,不妨也多去文庙拜拜孔圣人,祈求庇佑。”
“沐浴焚香,谨言慎行,或可增添几分福缘。”
“嗡——”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凉气之声,随即,便是难以控制的骚动和议论!
“竟……竟有此事?!”
“不看文章,直接黜落?”
“这……这岂不是儿戏!”
“十载寒窗,竟要赌这虚无缥缈的运气?”
“这……这太残酷了!”
学子们脸上血色褪去,面面相觑。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愤怒,以及更深沉的恐惧和绝望。
原本就因为考试而紧绷的神经,此刻仿佛又被套上了一个更沉重,名为“运气”的枷锁。
一些心理承受能力稍差的学子,更是面如死灰,眼神涣散,如丧考妣,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心血被随意废弃的场景。
张衍志端坐其中,眉头紧紧锁起,面色亦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穿越而来,深知科举之路艰难,却也没想到竟还有如此荒诞而残酷的潜规则。
这不仅是对学识的考核,更是对心志和运气的双重折磨。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焦虑无用,唯有将自身所学发挥到极致,至于那被“辍落”的厄运是否会降临……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个时代科举的残酷性与不确定性。
……
午时,斋舍区。
经历了上午那番“噩耗”的冲击,书院的气氛更加压抑。
学子们三五成群地聚在廊下、树荫或斋舍内,几乎所有人谈论的话题都离不开即将到来的院试。
“陈先生所言那‘辍落’之事,实在令人心寒……”
“我等寒窗数十年,却要赌那虚无缥缈的运气,岂非一场玩笑?”
一个学子唉声叹气。
“又能如何?”
“只能祈求孔圣人保佑,莫要让那朱笔点到我的卷子。”
另一人苦笑摇头。
“我如今只盼能正常发挥,至于中与不中,真要看天意了。”
紧张、不安、甚至带着一丝听天由命的悲观情绪在弥漫……
……
张衍志的斋舍内,气氛同样不轻松。
王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说道:
“完了完了,本来心里就没底,现在还要赌运气!”
“我这人手气向来臭得很,抓阄都没赢过!”
高肃坐在书案前,眉头深锁,虽然还算镇定,但紧抿的嘴唇也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叹了口气,道:
“确是……更添变数。”
“只能尽力而为,求个问心无愧了。”
张衍志看着两位好友,沉声道:
“考试本身,我等尽力应对,当无大碍。”
“至于这运气……非人力所能及,多想无益,徒乱心神。”
他的话虽如此,但,眉宇间那抹凝重却挥之不去。
这时,已经考取秀才功名的赵健走了过来。
他看着愁云惨淡的三人,出声安慰道:
“几位兄台也不必过于忧心。”
“院试虽重要,但其考察范围终究有限,重在基础扎实。”
“以衍志兄之才学,高兄之沉稳,王兄之机变,通过院试希望极大。”
他拉过凳子坐下,以过来人的身份分享经验,说道:
“至于那‘辍落’之说,确有其事,但,也并非传言中那般可怕。”
“抽取比例并不高,大多时候还是以文章定胜负。”
“我当年应试时,亦是战战兢兢,但,只要将《四书》本经背得滚瓜烂熟,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股结构清晰,逻辑严密,字迹工整,不犯忌讳,通过院试并非难事。”
他细细说起自己当年参加院试的经历。
从如何调整考前心态,到入场搜检的注意事项,再到答题时的时间分配,以及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偏题、怪题,甚至包括考场内如何解决饮食、如厕等琐碎问题,都毫无保留地一一告知。
王圆和高肃听得极为认真,不时提出疑问,赵健都耐心解答。
张衍志也将这些经验牢牢记在心中,这些都是书本上学不到的宝贵知识。
经过赵健这番细致入微的经验分享和真诚鼓励,王圆和高肃紧绷的情绪明显缓和了不少,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多谢赵兄!”
王圆感激地拱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高肃也由衷道谢。
张衍志亦点头致意,说道:
“有劳赵兄费心了。”
赵健憨厚地笑了笑,说道:
“同窗之间,理当如此。”
“望几位兄台,都能顺利进学!”
小小的斋舍内,紧张的气氛,虽未完全消散,但,却多了一份同舟共济的温暖与相互扶持的力量。
窗外,阳光炽烈,蝉鸣聒噪。
而书院之内,无数像张衍志他们一样的学子,正在这巨大的压力与对未来的期盼中,进行着最后的拼搏。
翻书声、低语声、叹息声,交织成一曲科举之路前夕独特而沉重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