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云弈蜷缩于地,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苦。那冰冷的真相如同万载玄冰,将他所有的信念与温暖冻结。混沌道胎在识海中不安地脉动,那枚新生的印记如同第三只眼,冷漠地审视着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坦白?他几乎能看到李长生那双由震惊转为痛苦,最终化为决绝杀意的眼眸。星火盟绝不会容忍一个由敌人制造、随时可能引爆的“钥匙”。届时,往日情分皆成云烟,他必将被控制、研究,甚至...清除。而即便如此,那潜伏的“钥匙”就一定能被解除吗?若不能,他的坦白反而可能提前引发灾难。
隐瞒?独自背负这致命的秘密,如履薄冰地活在众人之间,时刻警惕着自身道胎的异动,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时机”,眼睁睁看着自己或许会在某一刻失去控制,成为毁灭一切的帮凶...这种煎熬,比立刻死去更加残忍。
顺从?那冰冷的信息流如同魔咒,不断诱惑着他。拥抱混沌,回归所谓的“本源”,成为新秩序的一部分...一种源自生命最底层的吸引力,与道胎的本能共鸣,几乎要压垮他的理智。但残存的记忆里,是李长生将他从绝望边缘拉回的恩情,是幽璃冷冽下的关切,是荆芥温柔的守候,是小草纯净的笑容,是这片天地间无数鲜活的生命...他怎能亲手将其葬送?
痛苦。挣扎。绝望。
三种选择,三条绝路。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永恒。
门外,荆芥安静地站立着,如同化作了一尊望夫石。她没有再出声催促,只是将那柔和的、蕴含着药王谷独特生命气息的灵力缓缓渗透进静室禁制,如同无声的溪流,温柔地包裹着室内那人剧烈波动的气息,试图给予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抚。
她能感觉到,云弈正经历着某种难以想象的痛苦,绝非简单的消耗过度。她的心紧紧揪着,却选择尊重他的沉默,只是守候。
这份无声的温柔,却像最灼热的阳光,烫得云弈灵魂生疼。愧疚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缠绕着他的心脏。
最终,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坦白冲动,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不能坦白。
至少现在不能。
在找到解决之道前,在确定坦白不会立刻引发灾难前,他必须隐瞒下去。
这不是为了自己苟活,而是...为了争取时间,为了寻找那一线渺茫的生机!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必须去尝试!
这个决定让他仿佛虚脱了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丝近乎偏执的坚定。
他缓缓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混沌道胎,将那枚冰冷印记深深掩藏,将所有外泄的异常气息彻底收敛。
当他再次打开静室的门时,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沉重。
“荆芥姑娘,”他声音略显沙哑,却努力保持平稳,“有劳你挂心了,只是道胎略有躁动,现已无碍。”
荆芥仔细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她并没有追问,只是柔声道:“无事便好。你脸色还是不好,我那里新炼了几味安神固本的丹药,待会儿给你送来。”
“多谢。”云弈微微颔首,避开她那过于通透的目光,“讯殿还有许多后续事宜需要处理,我先过去了。”
他几乎是有些匆忙地离开了,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荆芥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轻轻叹了口气。她感知到,云弈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心上。但她选择相信他,等待他愿意开口的那一天。
云弈重返讯殿,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投入到繁琐的后续工作中,分析数据,撰写报告,协调各方。他的表现一如既往的可靠、高效,甚至比平时更加沉默专注。
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风暴从未停歇。他必须在完成日常工作之余,疯狂地查阅所有能接触到的古籍秘典,尤其是关于混沌、道胎、异界侵蚀、灵魂契约等方面的记载,试图找到一丝解决自身困境的线索。
同时,他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死死地监控着道胎深处的那个印记,警惕着任何异动。这种双线操作,对他的精神和心力是极大的消耗。
数日后,李长生处理完不周山遗迹的后续,返回昆仑。
第一时间,他便召见了云弈和张明远,详细了解九窍镇元大阵的后续情况及云弈当时的异常。
云弈早已准备好说辞,他面色平静地汇报:“当日情况危急,属下感知到那符文蕴含的力量极其诡异,似能扭转阵法本质,情急之下强行催动道胎进行干扰分析,心神损耗过度,以致一时失态,请殿下恕罪。”他将部分真相说出,只是隐瞒了符文融入己身的关键。
李长生凝视着他,轮回本源带来的敏锐感知,让他隐约觉得云弈的气息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但又说不出具体为何。见他脸色依旧不佳,便信了七八分,关切道:“下次不可如此冒险,你若出事,损失巨大。如今感觉如何?”
“谢殿下关心,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调养些时日。”云弈垂眸应答。
李长生又询问了张明远关于其他阵眼的情况,确认镇元大阵确实正在稳步恢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此次虽险,终究是挫败了敌人的阴谋,保住了镇元大阵。”李长生总结道,目光扫过云弈和张明远,“然,虚无教团亡我之心不死,其手段愈发诡谲阴毒。星火盟需提高警惕,加强内部审查,尤其是对能量异常、心神蛊惑等方面的防护。”
“内部审查”四个字,让云弈的心猛地一紧,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殿下所言极是。”张明远深以为然,“经此一役,可见敌人在我内部渗透之深,甚至可能动用某种我等未知的方式控制或转化人员。讯殿会立刻制定详尽的审查与防护方案。”
会议结束,云弈躬身告退。
走出大殿,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冰冷。
内部审查...就像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网,而他这条藏在网中的鱼,又能隐藏多久?
他抬头望向苍穹,目光仿佛穿透了九重天,看到了那无尽混沌深处,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所有的挣扎与努力。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注定无法逃脱命运的...提线木偶。
云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不,他绝不会认命!
无论希望多么渺茫,他一定要找到破局之法!
一场无声的、关乎个人命运与世界存亡的较量,已然在他内心最深处,悄然展开。
而三界的天空,虽暂时恢复了晴朗,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愈发汹涌的暗潮。
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