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院七楼的走廊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程筱筱的指尖刚碰到周岩办公室的门把手，腕间的契约符文突然爆发出灼烧般的剧痛——不是之前的温热，是像有团火在皮肤下疯狂啃噬，烫得她几乎要甩开手臂。
“等等！”云无尘猛地拽住她的手腕，桃木剑横在身前，瞳孔因警惕而收缩，“这门上涂了噬魂朱砂，和貔貅是同源煞气，一碰就会引动里面的东西！”
他的话音还悬在空气里，办公室内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不是他们碰了锁，是门锁自己转了半圈，轻轻弹开，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邀请他们进去。紧接着，办公桌方向传来“嗡”的低鸣，那只青铜貔貅摆件竟自己转了个方向，狰狞的兽首正对门口，两颗暗红色的兽眼骤然亮起，像两团烧红的炭。
程筱筱眼前一黑，太阳穴像是被一根冰锥狠狠刺入，疼得她几乎跪倒在地。恍惚间，办公室的景象在她眼前重叠——周岩好整以暇地坐在黑色皮椅上，双腿跷在办公桌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手指正有节奏地轻敲貔貅的头顶，每敲一下，兽眼的红光就亮一分。他脸上挂着假笑，镜片后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像是蒙了一层雾，没有丝毫生气。
“我就知道，李墨那缕残魂不会甘心。”他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带着一种粘稠的、像胶水粘过的笑意，缓慢而阴冷，“总会找些帮手来送死，特别是你，程同学——我查过你的资料，听说你天生阴阳眼，能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正好，省得我再费力气引它们出来。”
云无尘的桃木剑死死抵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悄悄从袖中滑出五帝钱剑——红线缠紧的铜钱剑泛着微弱的金光，是他连夜刻咒制成的法器。“周岩，”他刻意加重了称呼，声音绷得很紧，“养鬼噬魂，以他人魂魄滋养自身，是道家大忌，更是逆天而行，你就不怕遭天谴？”
“天谴？”周岩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他猛地抓起桌上的青铜貔貅，狠狠往地上一摔，“学术界哪有什么天谴？弱肉强食才是真理！他们的天赋、他们的成果，与其浪费在那些废物身上，不如给我——我才配拥有这一切！”
青铜兽首坠地的瞬间，“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骤然下降。程筱筱呼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指尖冻得发麻，她眼睁睁看着那摔碎的青铜貔貅像融化的蜡一样，在地上扭曲、膨胀，黑色的煞气从碎片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缠绕着、汇聚着，眨眼间就化作了一只三米多高的半透明怪物——龙首狮身，鳞片泛着青黑色的光，满嘴獠牙上滴着粘稠的黑血，每一滴落在地上，都腐蚀出一个小小的黑洞。更恐怖的是，怪物的后颈处连着一根粗壮的红线，像血管一样，直通周岩的心口，随着他的呼吸，红线在微微搏动，输送着什么。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云无尘的咒语脱口而出，声音洪亮，试图压制煞气。可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怪物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貔貅猛地抬起右爪，带着呼啸的寒风拍过来，云无尘仓促间架起桃木剑和五帝钱剑，双剑交叉格挡。“砰”的一声巨响，五帝钱剑应声而碎，铜钱“叮叮当当”地滚落一地，每一枚都在落地瞬间结上了一层薄冰。云无尘被余波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咚”的闷响，他张口咳出一口血沫，血珠还没落地，就冻成了细小的冰碴，散落在地上。
苏雪棠趁貔貅注意力在云无尘身上，猛地朝周岩扑过去——她知道，红线是怪物的命脉，只要控制住周岩，或许能切断连接。可她的指尖刚碰到周岩的衣角，那根连接人与兽的红线突然像活过来一样，猛地弹开，狠狠抽在她的肩膀上。苏雪棠闷哼一声，身体被掀飞出去，撞在办公桌的棱角上，肩膀传来一阵刺骨的疼。
红线骤然收紧，貔貅仰天长啸，办公室里所有的金属物品——订书机、钢笔、回形针、甚至空调出风口的金属格栅，全部悬浮起来，像被无形的磁场操控着，调转方向，锋利的一端全部对准程筱筱三人。
“筱筱，蹲下！”
苏雪棠的声音带着疼意，却依旧急促。程筱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雪棠扑过来死死按在地上。下一秒，无数金属碎片“咻咻”地飞过，擦着她们的头皮，深深钉入身后的墙壁，发出“噗噗”的声响，墙灰簌簌落下。
程筱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她抬头，看见苏雪棠的肩膀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一片锋利的文件夹边缘插在伤口里，血珠从伤口渗出——不是鲜红的，是诡异的黑色，像墨汁一样，粘稠地顺着手臂往下滴，落在地上，瞬间凝结成黑色的冰珠。
“雪棠！”程筱筱伸手去扶她，指尖摸到满手粘稠的黑血，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她惊恐地发现，苏雪棠的皮肤下，正有蛛网般的黑色经络在迅速蔓延，从肩膀到脖颈，再到脸颊，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血管，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泛起了一层青灰。
苏雪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别碰我”，可嘴角却溢出一丝淡淡的黑气，身体一软，彻底倒在了程筱筱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貔貅的利爪已经悬在了她们头顶，兽爪上的黑血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程筱筱绝望地抱紧苏雪棠，眼泪混着脸上的黑血滑落，腕间的契约符文突然亮到刺眼，金色的光芒透过皮肤映出来，像一团小小的太阳。就在兽爪即将落下的瞬间，一股陌生的、却带着熟悉温度的寒气突然从她的脊背窜上来——李墨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炸响，清晰而急切：
【用我的眼睛看！】
眼前的景象突然变了，所有的色彩都褪去，变成了灰白底片般的色调。程筱筱的视野里，周岩胸口延伸出的红线根本不是一条，而是无数根细小的、透明的丝，像蜘蛛网一样，每一根丝都连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形阴影——有戴着眼镜的炎教授，有穿着西装的李墨，还有其他几个不认识的男女，他们的影子轻飘飘地在空中飘荡，眼神空洞，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红线操控着，不断有微弱的光点从他们身上顺着红线流向周岩。
“原来如此……”程筱筱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却带着李墨的语调，重叠在一起，诡异而清晰，“你不止是噬魂，你是在吃掉他们的天赋、他们的学术成果……用他们的魂魄，滋养你自己的欲望。”
周岩的脸色骤然变了，灰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暴怒取代：“闭嘴！你懂什么！这些都是我应得的！若不是他们挡路，我早就成了学术界的泰斗！”
貔貅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爪子突然转向，带着呼啸的寒风，直取程筱筱的咽喉。
就在这时，钢化玻璃爆裂的巨响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剧烈——一道绯色的身影破窗而入，长发在气流中飞扬，手中的苗刀出鞘，发出“铮”的一声鸣响，如同春雷炸响在狭小的办公室里。
是陈墨瞳。
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苗刀的刀光划破空气，带着金色的符光，“唰”的一声，精准地斩在连接周岩与貔貅的红线上。红线应声而断，黑色的煞气像潮水般退去，貔貅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阳光直射的雪人一样，慢慢融化。
“惊蛰，万物复苏，邪祟退散。”陈墨瞳轻喝一声，刀尖挑起一张黄符纸，拍在貔貅的额头上，“醒！”
符纸“轰”地自燃，金色的火焰包裹住貔貅的身体，怪物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地融化的青铜碎片，泛着冰冷的光。
周岩捂着胸口，踉跄着跪倒在地，七窍里不断冒出黑色的烟雾，脸色惨白如纸，却还在狞笑：“不可能……我的貔貅……我的成果……”
陈墨瞳转身，苗刀再次出鞘，这次刀尖直指程筱筱的眉心。程筱筱瞳孔骤缩，却动弹不得——刀尖在距她皮肤毫厘之处停住，刀身上贴着的符纸无风自燃，金色的光芒笼罩住她。程筱筱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被硬生生从自己的身体里扯了出去，李墨的残魂像烟雾般从她的口鼻中溢出，在阳光下停留了一瞬，隐约能看到他对着程筱筱微微点头，然后渐渐消散，彻底消失不见。
“多管闲事……”周岩瘫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却还在疯狂大笑，“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们根本不知道李墨发现了什么！五年前炎教授的实验数据，两年前王副教授的未发表论文，还有张教授的科研项目……现在都是我的成果！你们毁了我的貔貅，却毁不掉我已经得到的一切！”
程筱筱剧烈地咳嗽着，意识渐渐恢复，身体的寒冷也退去了些。她刚想撑起身体，就看见李墨消散前最后的记忆碎片——五年前的天台，周岩站在炎教授身后，也是那样轻拍着对方的肩膀，说着同样的话：“跳下去就清白了……”而在天台的角落里，还有更多模糊的人影，每一个都带着绝望的表情，被周岩用同样的手法逼死……
“还有七个。”程筱筱哑着嗓子说，声音因为虚弱而发颤，“你刚才说的炎教授、王副教授、张教授，加上李墨，已经四个了……我看到的影子里，还有七个不认识的人……你至少害了十个人。”
陈墨瞳的苗刀抵住周岩的咽喉，语气冰冷，没有丝毫温度：“苏雪棠身上的煞气解药，在哪。”
“解药？”周岩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被貔貅煞气入体，根本没有解药！只能等死！那个银头发的小姑娘，她撑不了多久了……哈哈哈……”
程筱筱这才注意到，苏雪棠已经彻底昏迷不醒，黑色的经络覆盖了她的整张脸，连嘴唇都泛着青黑，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她踉跄着扑过去，想去抱苏雪棠，却被陈墨瞳一把拦住：“别碰！你身上还残留着李墨的阴气，会加重她体内的煞气。”
云无尘艰难地爬过来，手里捏着最后一张黄符，用尽力气结了个印，按在苏雪棠的胸口：“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金色的光芒从符纸中散发出来，与苏雪棠皮肤下的黑气交战，光芒与黑气不断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苏雪棠痛苦地蜷缩起来，眉头紧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程筱筱再也忍不住，猛地挣开陈墨瞳的手，扑到苏雪棠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她腕间的契约符文与苏雪棠腕间的符文相触的瞬间，金色的光芒骤然暴涨，像一轮小太阳，笼罩住两人。苏雪棠皮肤下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顺着指尖流出，消散在空气中。
“傻子……”陈墨瞳摇了摇头，看着程筱筱手腕上越来越亮的符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却没有再阻拦。
云无尘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彻底没了力气。周岩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化为绝望，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程筱筱在校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温暖的橘色光斑。她刚睁开眼，就看见苏雪棠苍白的脸悬在正上方，淡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担忧，见她睁眼，立刻别过头，假装整理枕头，可程筱筱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瞬间泛红的眼眶。
“雪棠……”她轻轻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苏雪棠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递过一杯温水，杯壁上还带着温热的温度。程筱筱接过水杯，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苏雪棠的手——她的双手缠满了白色的绷带，指尖露在外面，泛着淡淡的青紫色。
“这是……”
“没什么。”苏雪棠别开手，语气平淡，却掩不住一丝颤抖，“煞气腐蚀的，过几天就好。”
“你要是再敢……”苏雪棠的声音突然发抖，说了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她突然俯身，将脸埋进程筱筱的肩窝，手臂紧紧地抱住她的腰，力道大得让程筱筱的肋骨都发痛。
程筱筱能清晰地感觉到，颈间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滴在她的病号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是眼泪。那个总是冷静、总是强大、从来不会哭的苏雪棠，哭了。
“对不起……”程筱筱轻轻抚摸着她凌乱的银发，指尖触到发梢时，还能感觉到一丝残留的黑气，“让你担心了。对了，云无尘呢？他伤得怎么样？”
“在楼下做笔录，警察来了。”苏雪棠的声音闷闷的，“陈墨瞳走了。”
程筱筱想起那个绯色身影破窗而入的瞬间，苗刀映着晨光如惊雷劈开黑暗。她正想追问，突然瞥见窗外——林小满的病房门口，监控摄像头闪过短暂的雪花点，玻璃反射中有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病床前，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发光的小物件。
陈墨瞳临走时的话突然在耳边回响：明天见，今天我还有事...
程筱筱摸向发绳位置，陈墨瞳给她的银铃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谢谢！”
“谢谢……”程筱筱轻声对着彻底消散的李墨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