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魂谷的经历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三人心头。墨家先辈的遗骸、神秘的“小窥天仪”、以及“影卫”和“幽冥道”交织的阴影,都让他们意识到,追寻父亲下落的道路,远比想象中更加凶险和复杂。
离开山谷后,他们并未返回三河集,而是绕道而行,在深山中又跋涉了两日,确信彻底摆脱了可能的跟踪后,才在一个偏僻的山村用身上所剩不多的银钱换了些干粮,并打听了南下的路径。
“江南路远,此去千里,你们三个娃娃,要小心啊。”好心的山村老丈看着他们,眼中带着担忧,“听说近来南边也不太平,水路陆路都有强人出没。”
花辞树谢过老丈,心中却无多少惧意。相较于看不见摸不着、势力庞大的“影卫”和职业杀手“幽冥道”,寻常的山匪路霸反而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昼行夜宿,尽量避开官道和大城镇,专走乡间小路。花辞树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那本墨家先辈留下的《基础机关详解与应急制法》上。这本册子与《千机要术》的风格迥异,《千机要术》更偏重原理与宏大的奇思妙想,而墨家册子则极其务实,专注于如何在资源匮乏的条件下,利用身边常见材料快速制作出实用的小机关,用于侦查、警戒、防御乃至脱身。
例如,如何用竹管、树胶和昆虫的翅膀制作一个简易的“地听器”,能放大远处地面的震动;如何利用藤蔓的弹性和树枝的韧性,设置多种多样的绊发警报;甚至如何调配几种常见的草药和矿物,制造出效果各异的烟雾或迷药。
这些知识对此刻的花辞树而言,简直是雪中送炭。他如饥似渴地学习着,每至宿营歇脚时,便就地取材,动手实践。失败是常事,但每一次成功,都让他对机关之道的理解更深一层,也让他手中可用的“牌”多了一张。冷月偶尔会在一旁静静观看,有时也会根据自己江湖历练的经验,提出一些实用的建议。阿吉则成了最好的助手和试验对象(在安全的前提下),少年人的好奇心和动手能力让他乐此不疲。
花辞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发生一种潜移默化的改变。不仅仅是学会了更多机关制法,更是一种思维方式的转变。他开始习惯用“机关师”的眼光去观察周围的环境:一棵形状奇特的树杈可能成为弩臂的材料,一片坚韧的兽皮可以加工成机括的传动带,甚至一块看似普通的石头,也可能因其重量和形状在陷阱中发挥关键作用。系统【材料扫描】和【结构模拟】的功能与这些实践知识结合,产生了奇妙的效果,让他的学习效率和制作成功率大大提升。
他的袖箭经过多次改良,箭匣容量增加,击发更加稳定,虽然受材料所限,威力和射程依旧有限,但已是他目前最可靠的防身武器。他还成功制作了几个改良版的“听瓮”和几个触发式的报警机关,每晚宿营时都会在营地周围布下,大大提升了安全感。
冷月的伤势已完全康复,内力似乎还略有精进。她依旧沉默寡言,但看向花辞树专注制作机关时的眼神,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她开始有意识地让花辞树独立处理一些事情,比如探路、寻找水源、与偶尔遇到的乡民打交道,锻炼他独当一面的能力。只有在遇到潜在的武力威胁时,她才会第一时间挡在前面。
阿吉则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他不仅跟着花辞树学了些粗浅的机关知识,更凭着机灵劲,从冷月那里磨来了几手基础的拳脚和逃命步法,虽然只是皮毛,但对付一两个寻常泼皮已是绰绰有余。他的存在,给这段充满压力的旅程增添了不少生气。
一路南下,气候逐渐变得湿润温暖,景色也从北方的雄浑苍凉转为南方的秀丽婉约。梯田如画,水网密布,口音也越发绵软难懂。他们穿过广阔的平原,渡过数条大河,距离江南越来越近。
这一日,三人行至一个名为“清泉镇”的地方歇脚。此镇虽不大,但因地处南北交通要冲,商旅往来频繁,颇为繁华。三人找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准备休整一日,补充物资,也顺便打听一下江南百花坊的具体消息。
花辞树在客栈大堂用餐时,看似无意地听着周围商旅的闲聊。话题多是各地的物价、行情,偶尔也夹杂些奇闻异事。当他听到“百花坊”三个字时,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要说这江南锦绣地,最出名的除了丝绸茶叶,就得数苏州城的‘百花坊’了!”一个行商模样的中年人唾沫横飞地对同伴说道,“那里可不是寻常的绣坊脂粉铺,据说坊里的姑娘个个身怀绝技,有的精通音律,有的擅长丹青,更神奇的是,坊中藏有天下奇珍,连海外番邦的宝贝都有!多少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就为求一见呢!”
百花坊在苏州?而且听起来像是一个极其高档、甚至带有神秘色彩的……风月场所或高级交际圈?花辞树皱起了眉头。这与他想象中墨家线索可能隐藏的地方相去甚远。父亲留下的线索,或者匠魂谷先辈的指引,为何会指向这样一个地方?
是信息有误,还是这“百花坊”本身就暗藏玄机?
他正思索间,眼角余光瞥见客栈门口走进来两个头戴斗笠、风尘仆仆的汉子。那两人要了间房,便径直上楼,看似寻常,但花辞树却注意到他们步履沉稳,气息内敛,进门时目光极其快速地扫过了大堂内的每一个人,包括花辞树这一桌。
那种眼神,花辞树在匠魂谷的灰衣人身上见过,是训练有素的审视和评估。
他的心微微一沉。是巧合,还是……他们又被盯上了?
他不动声色地吃完东西,起身回房,将刚才的发现告诉了冷月和阿吉。
冷月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着街道,脸色凝重:“看来,江南之行,不会太平静了。百花坊……恐怕是龙潭虎穴。”
花辞树深吸一口气,摸了摸怀中那本已被翻得有些卷边的机关册子,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第六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