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冷缥缈的女声在寒晶谷中回荡,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漠与玩味。雾气散开的小径,仿佛通往未知的深渊,又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花辞树深吸一口寒气,压下心中的焦灼与身体的疲惫,再次拱手,语气无比坚定:“前辈但有所命,只要不违侠义正道,不伤天害理,晚辈万死不辞!”
“侠义正道?伤天害理?”那声音轻笑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世间之事,岂是这般黑白分明?罢了,先将人带进来吧。至于代价,看过之后再说。”
话音落下,谷口再无声音。
花辞树与石泉先生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这“冰魄医仙”司徒静,果然如传闻般难以捉摸。
不敢耽搁,花辞树重新背起冷月,与石泉先生一同踏上那条冰晶小径。小径两旁是晶莹剔透的冰壁,折射着幽蓝的光芒,寒气刺骨。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完全由千年寒冰雕琢而成的精致楼阁出现在面前。楼阁无门,只有一道冰帘垂落。
“进来。”司徒静的声音从阁内传出。
花辞树掀开冰帘,顿觉一股比外面更加精纯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阁内陈设简洁,桌椅床榻皆为寒冰所制,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冰池,池水幽蓝,散发着丝丝白气。一个身着素白长裙、长发如雪、面容却似二八少女般清丽绝俗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望着冰池。
她缓缓转身,目光平静无波,先扫过石泉先生,微微颔首:“石泉老儿,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爱管闲事。”
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花辞树背上气息奄奄的冷月身上,最后定格在花辞树那张虽疲惫不堪却眼神执拗的脸上。
“将她放到冰榻上。”司徒静语气不容置疑。
花辞树连忙依言而行,小心翼翼地将冷月平放在那张散发着浓郁寒气的冰榻上。冰榻接触皮肤的瞬间,冷月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表面的暗红纹路似乎都黯淡了一丝。
司徒静走上前来,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冷月的腕脉上。她的指尖冰凉,触碰的瞬间,冷月滚烫的皮肤甚至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白雾。司徒静闭目凝神,细细感知。
阁内一片寂静,只有冰池偶尔传来的细微气泡破裂声。花辞树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司徒静,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良久,司徒静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蚀心火毒,混合了圣火本源与魔音邪力,更添一丝罕见的‘焚心草’特性……拜火宗为了炼制此毒,倒是下了血本。能撑到现在,全靠她自身根基深厚,意志顽强,以及……”她瞥了一眼花辞树,“……有人不惜耗费真元,以自身为媒介,强行延缓了火毒攻心。”
花辞树心中一紧,他确实在逃亡途中,尝试过用自己微薄的内力引导冷月体内乱窜的火毒,没想到被一眼看穿。“前辈,可能救?”
“能。”司徒静的回答简单干脆,却让花辞树和石泉先生心中巨石落地了一半。
“但,”司徒静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花辞树身上,带着审视,“救她,需耗我三滴‘冰魄本源’,辅以‘玄冰针法’导引,化去火毒,修复心脉。过程凶险,她需承受极寒蚀骨之痛,能否挺过来,尚在两可之间。而我的代价……”
她顿了顿,缓缓道:“我不要你的金银,也不要你的性命。我要你——在救醒她之后,替我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
“何处?何物?”花辞树毫不犹豫地问。
“昆仑山深处,有一处名为‘寂灭火山’的秘境。我要你取的,是火山深处,伴生于‘地心火莲’之侧的‘万年温玉’。”司徒静淡淡道,“此地炽热无比,与我这寒晶谷截然相反,且内有凶物守护,更有天然形成的迷阵与熔岩陷阱,凶险万分,十死无生。你去,还是不去?”
寂灭火山!地心火莲!万年温玉!这些名字,花辞树闻所未闻,但听描述就知是九死一生的绝地!石泉先生也是脸色骤变,显然知道那地方的可怕。
花辞树看着冰榻上面无血色、气息微弱的冷月,想起她多次舍身相护,想起她清冷面容下隐藏的关切,心中没有丝毫犹豫。
“我去!”花辞树斩钉截铁,目光坚定如铁,“只要前辈能救活她,莫说寂灭火山,便是刀山火海,晚辈也闯了!”
司徒静看着花辞树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她微微颔首:“好。记住你的承诺。若你食言,或死在其中,我自有办法让她生不如死。”
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冰池,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只见冰池中幽蓝的池水开始缓缓旋转,丝丝缕缕的精纯寒气被抽取出来,在她指尖凝聚成三枚闪烁着极致寒芒的、如同冰晶般剔透的液滴——正是冰魄本源!
“石泉,你助我稳住外围寒气。小子,出去守着,无论听到任何动静,不得入内打扰!”司徒静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花辞树深深看了一眼冷月,咬牙退出了冰阁,守在外面。冰帘落下,隔绝了内外。他只能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司徒静清冷的吟诵声,以及冰魄本源融入冷月体内时,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波动,还有……冷月即便在昏迷中,也无法完全压抑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声。
每一分等待,都是煎熬。花辞树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知道,里面正在进行一场与死神争夺生命的战斗,而他,除了等待和那个沉重的承诺,别无他法。
寒晶谷的冰寒,此刻却远不及他心中的焦灼。
(第一百零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