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还没散，天光勉强照着山路。
三个铜疙瘩倒在那儿，身上关节还在嗤嗤冒烟。
木念走过去，用脚尖踢了踢其中一个的脑袋，铜壳子发出沉闷响声。
“都别愣着，赶紧把路清出来，不能把它们搬放在这里。”她回头喊了一嗓子，声音不高，却让发愣的众人一个激灵。
顾长渊立刻带人上前，七八个汉子一起用力，把铜人残骸往路边崖壁下推。
汤老五缩在人群后头，眼珠子黏在铜人身上，尤其盯着那些破损关节处偶尔闪过的微光。
木念没空理会他。她走到龙湖身边，见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方才龙湖用手指抹过铜人脖颈的腐蚀处，指尖沾了点灰绿色金属碎屑。
“前朝国师府……‘烬徒’……”木念重复着这两个词，眉头拧紧，“这东西怎么会活过来？”
龙湖抬起眼，山涧里雾气在他深黑的眸子里打转。
“有人启动了它们。”他声音压得低，只有木念能听清，“这山里，恐怕不止我们这一队活人。”
这话让木念后颈一凉。她立刻联想到那些消失的斥候，心头沉了沉。
就在这时，准备要被推到崖壁下的一个铜人残骸，忽然发出咔一声轻响。声音不大，却让附近几个正在清理路面青壮吓了一跳，猛地跳开。
只见那铜人胸口一块护甲弹开，露出里面复杂交错的金属结构，几根纤细的铜丝像是烧断了，冒着最后一点青烟。
一股难以形容、混合着金属锈蚀和某种腥气味道飘散出来。
“什么鬼东西。”一个汉子捂着鼻子后退。
木念示意众人退后，自己上前两步。
她看得分明，那弹开的护甲内侧，似乎刻着比头盔里更清晰图案——仍旧是那只怪眼和火焰，但火焰的纹路里，填充着暗红色，是干涸血迹的东西。
龙湖操控轮椅靠近，目光扫过那图案，眼神更沉了几分。“血祭符文。”他吐出四个字。
木念心头一跳。生魂献祭……血祭符文……这前朝皇陵，恐怕是个吃人的陷阱。
“顾将军。”她转头，语气果断，“让大家加快速度，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相对开阔的地方扎营。”
顾长渊也知凶险，立刻催促起来。
人群骚动着，带着劫后余生的惶恐，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前走，脚步比之前快了许多。
木念落在最后和龙湖并肩。
她看着龙湖线条冷硬的侧脸，出声：“你还知道什么？”
龙湖沉默片刻，才道：
“记载零碎。只知前朝末年，国师府痴迷长生秘术，弄出许多阴邪造物。
‘烬徒’是其中一种，以活人精血魂魄为引驱动，苏醒后，会清除特定区域内所有生灵，为某种‘迎神’仪式做准备。”
“迎神？”木念嗤笑道，“怕不是迎的什么邪魔歪道。”
“可能是吧！”龙湖看向前方蜿蜒、被雾气笼罩山路道，“这仪式需要大量生魂。我们这些人，在启动它们的人眼里，恐怕就是最好祭品。”
木念顺着他目光看去，长长的逃难队伍似一条疲惫的虫，在险恶山道上艰难蠕动。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暗处有眼睛盯着，等着他们送上门。
木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寒意。怕没用，得想办法。
“这东西。”她指了指铜人残骸，“除了关节，还有什么弱点？”
“驱动核心应在头颅和胸腔。”龙湖道，“你刚才那法子，毁了它们与指令源的联系，若遇大批量和更完整的‘烬徒’，会麻烦很多。”
木念点头，记在心里。灵泉水有用，但得省着用，也得准备别的后手。
队伍默默前行了小半个时辰，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地方不算大，好歹三面有山壁遮挡。
顾长渊下令原地休息，人们立刻瘫倒一片，又累又怕。
木念安排人烧水，自己拿出水囊，假装往里添加“祖传药粉”，实则混入更多的灵泉水。
这次遇袭，好些人受了惊吓，体质弱的已开始发蔫，得提前预防。
她正忙活着，眼角瞥见汤老五鬼鬼祟祟地溜到队伍边缘，假装解手，蹲在一丛灌木后，手里似乎摆弄着什么东西，偶尔有微弱的金属反光。
木念眼神一冷，没做声，只给旁边正帮忙维持秩序的龙湖递了个眼色。
龙湖会意，轮椅悄无声息地转向那边。
汤老五完全没察觉，他兴奋地搓着手，手里捏着一块从铜人关节缝隙里抠出来的小铜片。
铜片只有指甲盖大，边缘不规则，上面还沾着点灰绿色锈迹，中心嵌着一颗米粒大小、泛着暗红光泽的晶体。
汤老五记得清楚，那几个倒下的铜人，关节处都有这种闪着红光的小点。
木念那丫头片子用的铜片打中这里，铜人才废掉的。这肯定是宝贝。
汤老五偷偷把铜片在衣襟上擦了擦，想着能不能找个机会，用这东西跟木念换点吃的和……他眼里闪过贪婪，说不定这玩意儿本身就能值大钱。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罩住了他。
汤老五吓得一哆嗦，手里铜片差点掉地上。他抬头，正对上龙湖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手、手里拿的什么？”龙湖的声音平铺直叙，却带着一股压力。
汤老五脸一白，下意识想把铜片藏起来，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捡、捡了个石子……”
龙湖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汤老五额头冒汗，感觉对方那眼神能剥开他皮肉看到心里去。他腿肚子发软，最终还是颤巍巍地把攥着的拳头伸开，露出那块小铜片。
龙湖用两根手指拈起铜片，凑到眼前看了看，尤其仔细看了眼那暗红色晶体。
“哪儿来的？”龙湖问。
“就、就从那铜疙瘩身上……掉、掉下来的……”汤老五不敢隐瞒。
龙湖指尖摩挲着那晶体，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令人不舒服的温热感，从晶体内部透出。
这不是什么驱动核心残留。这更像……一种标记和信标。
龙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浓得化不开雾气，以及雾气后沉默的山峦。
这东西，会不会还在向外发送信号？
拿着它，会不会把更多的“烬徒”和其他什么东西引来？
龙湖收起铜片，没再看瘫软在地的汤老五，操控轮椅回到木念身边。
“怎么了？”木念看他脸色不对。
龙湖将那块小铜片递给她，低声道：“汤老五从铜人身上抠下来的。这东西，有点不对劲。”
木念接过，入手也感到那点异常的温热，再看那暗红晶体，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感。
“你觉得这是什么？”木念道。
龙湖摇头，神色凝重，出声：“不确定。最好毁掉。拿着它，可能是举着火把在夜里走路。”
木念捏紧铜片，感受着那点不祥的温热，又看看周围疲惫沉睡的妇孺。
暗处敌人没露面，这捡来的“宝贝”可能是催命符。
她该立刻毁掉它吗？
还是……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