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篓已经装了小半,胖子的水瓶里多了三条小泥鳅,他给每条都起了名:“这个叫小三爷,那个叫小哥,最小的叫胖爷我!”
吴邪笑他幼稚,却被张起灵塞了颗洗干净的野枣,甜津津的汁水在舌尖散开。“该回去了,”张起灵收起鱼竿,竹篓拎在手里沉甸甸的,“王婶该等急了。”
胖子抱着他的“泥鳅军团”蹦起来:“走走走!炖鱼汤去!我来掌勺,保证香到让你们把舌头吞下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亮堂多了,雾全散了,田埂上的草叶沾着光,走一步能晃出好几个光点。吴邪跟在张起灵身后,看他肩膀上搭着的外套晃啊晃,竹篓里的鱼偶尔蹦一下,撞得竹篾“咔啦”响。他突然想起以前在斗里,这人也是这样走在前面,背影挺拔得像棵松,不管多黑的路,跟着他走就踏实。
“哎你们等等我!”胖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光顾着看水瓶里的泥鳅,差点踩到水洼里,“我说小哥,你走那么快干啥,怕我抢你鱼啊?”
张起灵没回头,脚步却慢了点。吴邪快走两步跟上他,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你看你,又欺负胖子。”
张起灵低头看他,眼里盛着阳光,亮得晃眼:“没有。”
回到院子时,王婶已经在厨房忙上了,灶台上炖着的排骨咕嘟冒泡,香味顺着窗户缝钻出来,勾得人肚子直叫。“回来啦?”王婶探出头笑,“鱼放盆里吧,我刚把豆腐泡好,等会儿就炖。”
胖子把水瓶往桌上一放,搓着手就往厨房冲:“婶儿我来帮你!保证把这鱼炖得奶白奶白的!”
“去去去,”王婶笑着把他推出来,“你别添乱就行,去把院里的菜摘点,中午拌个凉菜。”
胖子噘着嘴去摘菜,嘴里还嘟囔:“我这手艺可是得过奖的……”
吴邪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看张起灵收拾鱼。他蹲在水盆边,手指灵巧地刮着鱼鳞,动作又快又稳,银闪闪的鳞片落进旁边的铁盆里,堆得像座小山。阳光落在他手上,能看见细细的血管,还有指节上那道旧疤——是当年在蛇沼被蛇牙划的,现在浅得快要看不见了,却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看啥呢?”张起灵抬头,正好对上吴邪的目光。
吴邪赶紧移开视线,假装看天上的云:“没、没看啥……鱼鳞刮得挺干净啊。”
张起灵低笑一声,手里的刀“唰”地划开鱼腹,利落掏出内脏,用水冲干净:“等会儿多喝点汤,补。”
“谁要补啊……”吴邪嘀咕着,耳根却有点热。
厨房里很快飘出更浓的香味,是鱼下锅的声音,“滋啦”一声,混着姜蒜的香,勾得人直咽口水。胖子摘了把小青菜回来,蹲在吴邪旁边择菜,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歌。
“胖子,”吴邪戳了戳他,“你那三条泥鳅真打算养着啊?”
“那可不,”胖子得意地扬下巴,“这可是咱仨的象征!等养肥了……”
“养肥了就炖了?”张起灵不知啥时候站在后面,手里还滴着水。
胖子吓得手一抖,菜叶掉了一地:“小哥你走路没声儿啊!想吓死人?”他捡起菜叶嘟囔,“我才不炖,我要养到它们当爷爷奶奶……”
吴邪笑得直不起腰,看张起灵转身回厨房,嘴角其实带着点笑意呢。
没多大功夫,王婶就端着一大盆鱼汤出来了。奶白色的汤里浮着嫩黄的豆腐块,青绿的葱花撒在上面,卖相好得让人舍不得动筷子。旁边还有盘凉拌青菜,脆生生的,看着就爽口。
“快吃吧,”王婶擦着手笑,“起灵这鱼收拾得干净,炖出来的汤才这么白。”
张起灵给吴邪盛了碗汤,又夹了块最大的鱼肉,细心挑掉刺才放进他碗里。胖子已经埋头喝了大半碗,含糊不清地说:“鲜!太鲜了!比斗里啃的压缩饼干强一百倍!”
吴邪吹了吹汤,小口抿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五脏六腑都舒服。鱼肉嫩得像云朵,轻轻一抿就化在嘴里,一点腥味都没有。他看了眼张起灵,对方正慢慢喝着汤,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安静得像幅画。
“对了,”王婶突然想起啥似的,“下午村头有集市,你们要不要去逛逛?听说来了个卖糖画的老师傅,手艺可好呢。”
“糖画!”胖子眼睛一亮,“去去去!我要个最大的龙!”
吴邪也来了兴致:“我小时候吃过,用糖稀画的,甜滋滋的,还能当玩意儿玩。”
张起灵看他高兴,点了点头:“吃完饭去。”
胖子三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抹抹嘴就去看他的泥鳅:“小三爷!小哥!胖爷我!咱下午也去赶集,让你们见识见识啥叫大手笔!”
吴邪笑着摇头,看张起灵把他碗里没挑完的刺默默夹走,心里像被汤泡得暖暖的。
吃完饭,胖子急吼吼地催着出发。村头的集市果然热闹,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菜的大婶嗓门洪亮,炸油糕的摊子飘着甜香,还有小孩举着彩色气球跑过,一串笑声撒了一路。
“糖画在那!”胖子指着街角的小摊,拉着吴邪就跑。
卖糖画的老师傅戴着顶草帽,面前摆着个转盘,上面画着龙、凤、兔子啥的。“转一个?”老师傅笑着问,手里的糖勺在石板上滴了滴糖稀,瞬间凝成个亮晶晶的点。
“我来!”胖子抢先转了转盘,指针晃晃悠悠停下,正好指在“龙”上。
老师傅眼睛一亮:“好运气!”只见他舀起一勺滚烫的糖稀,手腕灵活地转着,糖丝像细雨似的落在石板上,很快,一条龙的轮廓就出来了,鳞爪分明,还张着嘴像在喷火。最后老师傅用小铲刀把糖画铲起来,插在竹签上递给胖子:“拿好,栩栩如生的龙!”
胖子举着糖龙得意地炫耀,引来几个小孩围观。吴邪也转了一下,指针停在“兔子”上。老师傅笑着画了只蹲在胡萝卜旁的兔子,耳朵长长的,还带着点绒毛的纹路。
“真像!”吴邪举着糖兔子笑,阳光照在糖上,晶莹剔透的。
张起灵也转了转盘,指针落在“鱼”上。老师傅舀起糖稀,三两下就画了条跃出水面的鱼,尾巴翘得高高的,身上的鳞片一片叠着一片,活灵活现。
“这鱼画得好,”张起灵接过糖鱼,看了眼吴邪手里的糖兔子,突然笑了,“正好,鱼和兔子。”
吴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啥,脸“腾”地红了。胖子在旁边拆台:“啥鱼和兔子啊,明明是胖爷我的龙最威风!”
逛到太阳西斜,三人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胖子买了串糖葫芦,啃得一脸糖渣;吴邪买了个竹编的小篮子,打算回去装野果;张起灵手里则提着个陶罐,里面是王婶托买的酱油。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吴邪看见有老人在树下下棋,突然想起以前和爷爷在院子里下棋的日子,爷爷总说他“急功近利”,落子太快。
“想啥呢?”张起灵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没啥,”吴邪笑了笑,“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不用想那些机关粽子,不用怕那些阴谋诡计,就晒晒太阳,逛逛街,吃碗热汤,这样的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张起灵看着他,眼里的光比糖画还亮:“以后,都这样。”
胖子在前面喊:“快点啊!晚了赶不上晚饭了!王婶说晚上包包子!”
吴邪拉着张起灵的手腕往前跑,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糖画的甜味和集市的烟火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了。
原来所谓的养老,不是坐在摇椅上慢慢变老,而是身边有想见的人,手里有温暖的东西,眼里有看不完的平常风景。吴邪想,这样的日子,就算过一辈子,也不会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