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瑶看着这一切，鼻腔猛地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不仅想到了她的渴求，还为她的渴求扫清了最现实的障碍——两个片刻离不得人的孩子。这份支持，如此实在，又如此贴心，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坎上。
“谢谢……这太……太费心了……”她语无伦次，声音哽咽。
“抓紧时间。”顾辰翊打断她，开始把那些复习资料按科目分门别类，在屋里唯一那张旧书桌上给她腾出地方，“看看从哪儿开始。”
陆云瑶重重地点点头，用力抹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郑重地拿起了那本《代数》。
从那天起，这个小家的作息节奏悄然改变，却奇异地走向了一种新的、更紧绷却也更充实的平衡。
白天，陆云瑶依旧像陀螺一样旋转，照顾两个孩子吃喝拉撒。但当她需要片刻安静看书时，她会拿出彩色铅笔和画册。予安热衷于把所有的颜色都涂到纸外面，或者试图研究铅笔能不能吃，但往往也能专注于他的“创作”十来分钟。予乐则更安静些，喜欢仔细翻看图画书，用小手指点着上面的图案，咿咿呀呀地自说自话，或者试图模仿哥哥涂鸦。
更多的时候，陆云瑶是把予安和予乐并排放在加了栏杆的大床上或铺了凉席的角落，周围散放着撕不烂的书和耐摔的玩具。她就坐在他们旁边，膝盖上摊开着复习资料，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孩子们的动静，一边争分夺秒地看书、演算。常常是左手扶着试图站起来的予安，右手还在草稿纸上推导着公式；或者一边听着予乐哼哼唧唧的“阅读”，一边默背政治条文。
孩子们似乎也模糊地感知到妈妈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偶尔会爬过来，好奇地拍拍她膝上的厚书，或者把沾着口水的玩具塞到她手边，但大多数时候，他们会被那些色彩鲜艳的图画书和可以啃咬的硬皮书吸引，各自安静地探索那么一小会儿。这短暂的、宝贵的“各自为政”，成了陆云瑶吸收知识的黄金片刻。
顾辰翊在家时，会更主动地接管孩子。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后勤保障，而是会拿着《看图识字》，用他那种汇报军情般的严肃语调，指着上面的图案教予安和予乐：“苹果。这是苹果。”“红旗。这是红旗。”
予安通常很不给面子，抢过书就往嘴里塞，或者指着拖拉机大喊“车！爸！车！”。予乐则会眨巴着大眼睛，跟着重复一个模糊的音节：“果……”或者“旗……”。
晚上，等孩子们终于电量耗尽，沉沉睡去，才是陆云瑶真正能沉浸下去的、无人打扰的学习时间。台灯橘黄的光晕笼罩着书桌一方天地，她埋首于题海，常常忘了时间，直到颈椎酸痛，眼睛发涩。
顾辰翊有时会在院里守着，就着路灯看他的军事理论书；有时则坐在屋里离她稍远的椅子上，安静地陪着她。偶尔，她会遇到绞尽脑汁也解不出的难题，咬着笔头，眉头拧成疙瘩。
他会放下自己的书，走过来，沉默地看一会儿题目。
“这个公式，试试逆推。”他有时会指出关键，语气一如他分析作战地图般冷静清晰。他文化程度不低，数理基础扎实，总能给她一些意想不到的启发。偶尔，他也会拿起政治或历史书，翻看几眼，然后摇摇头：“这个，得靠你自己背，我帮不上。”
陆云瑶发现，当自己全身心投入到这场艰苦卓绝的学习中时，那种汲取知识的充实感和挑战困难的斗志，反而抵消了日常琐碎带来的疲惫与烦躁。而对予安和予乐，她也因为自身情绪的稳定和目标明确，而拥有了更多的耐心。
日子依旧忙碌不堪，甚至因为增加了繁重的学习任务而更加紧张。但一种积极的、向上的生命力在这个小院里悄然涌动。梦想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它化作了夜里的灯光、密密麻麻的演算纸、被孩子小手抓握过的彩色图画书，以及夫妻间那种无需多言、却坚实无比的默契与扶持。
希望，如同那盒崭新的彩色铅笔，为这个浸润着汗水与奶香的小家，勾勒出虽然艰难却清晰可见的未来轮廓。
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齿轮，在奶瓶、尿布、复习资料和孩子们的咿呀学语声中，咔哒咔哒地向前滚动。暑热渐消，秋意初显，院子里的乌桕树梢悄悄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淡黄。
陆云瑶的复习渐入佳境，却也迎来了瓶颈。高中数学犹如一座陡峭的山崖，隔了岁月的沟壑，重新攀爬格外吃力。函数、方程、那些曾经或许熟悉的符号，如今变得面目可憎。她常常对着一道题枯坐半小时，草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眉头锁死，嘴角紧抿，那股不服输的韧劲里掺杂了越来越多的焦灼。
顾辰翊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他依旧沉默地承担着更多家务，夜里陪着她，但她卡壳时那种无声的窒息感，却比他面对任何战术难题都更让他感到无力。他能帮她警戒后方，却无法代替她冲锋陷阵。
这天傍晚，他回来得格外早，手里又拎着一个牛皮纸包。
“试试这个。”他把纸包放在陆云瑶堆满书本的桌角，语气平常得像递过一杯水。
陆云瑶从一堆三角函数公式里抬起头，眼睛里带着血丝和疲惫。她疑惑地打开纸包，里面是几本页面泛黄、边角卷曲的旧笔记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数学笔记》、《物理精要》，字迹工整有力，是顾辰翊的笔迹。下面还有几本薄薄的、打印粗糙的册子，封面上印着《常见题型解析》、《考点归纳》。
“这是我当年在军校的笔记，可能有点旧，但基础的东西没变。”顾辰翊指了指那几本打印册，“这些是托人从省城师大找的内部复习资料，他们老师自己整理的，比外面买的那些更有点针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