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基建干得热火朝天,地窝子的框架已经搭起了七八个,冒着热气的温泉水被巧妙地引出一条小渠,方便取用。
就在这当口,山谷口放哨的人连滚带爬地跑来报信:“回来了!李头儿和猛哥他们回来了!”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伸长脖子往谷口望去。只见萧猛和李头儿带着两个手下,风尘仆仆地牵着几匹疲惫的马匹走了进来。
几人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倦色,嘴唇干裂,但眼神还算清明。
萧珩和苏晚晴立刻迎了上去。
“怎么样?”萧珩沉声问道,目光落在李头儿身上。
李头儿先接过旁人递来的温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这才一抹嘴,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又带着点讥讽的表情:“大少爷,办是办成了,就是……嘿,这帮官老爷,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他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卷盖着红印的文书,递给萧珩:“落户文书,办下来了。咱们现在,算是这寒渊州、这太阳山脚下的‘合法’流民了。”
萧珩展开文书快速扫了一眼,上面果然写着将他们这一行人安置在“太阳山南麓无名谷”,连个正式地名都懒得给,落款是寒渊州州府的印章,日期清晰。
“过程顺利吗?”苏晚晴关切地问。
“顺利?忒顺利了!”李头儿嗤笑一声,开始倒苦水,“我们到了州府衙门,那门房听说是京城流放过来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好不容易见了管这事的一个小吏,那家伙,懒洋洋的,问了三句话不到就打发我们去旁边等着。”
他模仿着那官吏的腔调:“‘哦,镇北侯府的是吧?知道了,文书放这儿,你们去外面候着,办好了叫你们。’这一候,就是大半天!连杯热水都没有!”
萧猛在一旁补充道:“后来文书拿出来,我们核对了地名,问会不会派人来核查安置情况。你们猜那吏员怎么说?”
他顿了顿,学道:“‘核查?核查什么?寒渊州地广人稀,有的是无主荒地,你们能自己找到地方落脚,那是你们的本事!州府人力有限,管不过来!只要按时缴纳象征性的丁税,不闹出大乱子,谁管你们在哪儿刨食吃!’”
李头儿接过话头,压低声音:“我看那意思,巴不得我们这些‘麻烦’死在外头,省得他们操心!连咱们具体在哪儿,有多少人,都懒得问一嘴!这落户,就跟扔垃圾差不多,随便找个地方一扔,就算完事!”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
一方面觉得被如此轻视怠慢,心里憋屈;另一方面,却又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萧珩听完,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将那卷文书随手递给苏晚晴,淡淡道:“正好。省了我们许多应付官面的麻烦。”
苏晚晴接过那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文书,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底层现实,人命如草芥,尤其是他们这种戴罪之身。
她抬头看向萧珩,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有冷峭,有嘲讽,更有一种脱离束缚的锐利。
她忽然笑了,将那卷文书在手里掂了掂,语气轻松中带着点痞气:“可不是嘛!他们不管,正好!咱们关起门来,自己当老大!这太阳山山谷,以后就是咱们说了算!”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大胆,带着点不符合大家闺秀的野性,却瞬间说到了不少人的心坎里。
一路受够了窝囊气,如今到了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府不管,岂不是自在?
萧珩看着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听着她那“占山为王”般的宣言,嘴角那抹冷意不知不觉化开,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纵容和暖意。
他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晚晴说得对。从今往后,我们的活路,靠自己挣。”
李头儿和萧猛等人也纷纷点头,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带着点跃跃欲试的表情。
官方身份的“解决”,虽然是以一种极其屈辱和敷衍的方式,但就像卸下了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众人心里最后一点忐忑也落了地。
库勒老人在旁边听着,虽然不太明白“文书”“落户”的具体含义,但也大致懂了官府的态度。
他咂咂嘴,用生硬的官话对萧珩和苏晚晴说:“不管……好……官府,麻烦……独狼,不管官府……”
这话更是点醒了众人。
是啊,在这片土地上,官府的威信恐怕还比不上“独狼”那样的地头蛇。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苏晚晴把文书塞回萧珩手里,拍了拍手,重新振作精神:“行了!既然名分定了,那咱们更得把家建好了!李叔,继续盘炕!大伙儿加把劲,赶在天黑前把第一个地窝子的顶封上!”
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叮叮当当的建造声重新响彻山谷。
这一次,人们的心里更踏实了,也更坚定了。
萧珩和苏晚晴并肩站着,看着忙碌的人群和初具规模的营地。
萧珩低声问:“你刚才说,关起门来当老大?”
苏晚晴侧头看他,眨眨眼:“怎么?不行啊?萧老大?”
萧珩默然片刻,眼底笑意更深,轻轻吐出一个字:“行。”
阳光透过山谷上方的雾气,洒在两人身上,带着温泉水汽的暖意。
前路依然艰难,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起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