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凌清玄追踪至谷，见证全程生疑惑
山风拂过，带着一股雨后初晴的草木清新。
凌清玄立于怨魂谷外的山巅，白衣胜雪，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他原本是循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属于龙夭夭的气息而来，心中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场魔焰滔天、生灵涂炭惨状的准备。
毕竟，墨千魂派她来此的目的，昭然若揭。以龙夭夭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此地必将化为新的魔域。
然而，当他真正抵达时，所见所闻，却让他如遭雷击。
没有冲天的怨气，没有哀嚎的鬼物。
他脚下的山谷，哪里还有半分凶煞之地的模样？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温柔地洒在谷底，新生的绿草铺满大地，其间点缀着五彩斑斓的野花，随着山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的不是绝望与腐朽，而是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生命灵气。
这哪里是怨魂谷，分明是一处洞天福地。
凌清玄的眉头紧紧蹙起，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如此明显的困惑。他掐指推算，天机却是一片混沌，被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所遮蔽，根本无法窥探分毫。
他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落入谷中。
谷内，一群衣衫褴褛的村民正聚集在一起，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泪水。他们有的在互相拥抱，有的跪在地上，亲吻着刚刚长出绿草的土地。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再无半分被诅咒的痕迹，眼神清明，充满了对新生的感激。
“恩公……”
“是恩公救了我们……”
断断续续的低语传入凌清玄的耳中。他目光扫过，心中那份困惑愈发深重。这些人，他认得，正是卷宗里记载的，被怨魂诅咒、世代困于此地的“受诅民”。他们本该是神魂被怨气侵蚀、半人半鬼的活尸，可现在……
就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伴随着一股极致的愤怒与不甘，从山谷深处的洞窟中冲天而起。
“是谁……是谁坏了本座万年大计！！”
魔气！是那个藏在幕后的魔修残魂。
凌清玄心头一凛，正要出手，却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因为他感应到了另一股气息，那股他追寻至此的、嚣张而纯粹的龙气。
龙夭夭在里面。
她和那魔修对上了？是为了抢夺怨魂之心，黑吃黑？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洞窟内便传来了龙夭夭那带着一丝兴奋与疯狂的娇叱：“给老娘……死！”
紧接着，一切都变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至纯至圣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那漆黑的洞口轰然迸发。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慈悲，瞬间席卷了整个山谷。
凌清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功德金光！而且是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功德金光！
这种由天地意志直接降下的嘉奖，绝无可能伪造。只有做出对一方天地有大裨益、拯救无数生灵的善举，才有可能获得如此馈赠。
那魔修的残魂气息，在这片金光中，如同烈日下的初雪，瞬间消融，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洞窟外，那些原本还在庆幸的村民们，见到这般神圣景象，再次被深深震撼。
“你们看！是恩公！”
“恩公在与那魔头做最后的争斗！她……她是为了我们啊！”
一个老者颤抖着声音，眼中含泪，满是敬畏与心疼。
凌清玄听着这些话，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被万丈金光笼罩的洞口。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过往所有对龙夭夭的认知和判断，在这一刻，被这冲天的功德金光，冲击得支离破碎。
她毒杀村民，是为了用始龙血脉将毒化为药，救治他们。
她潜入魔门，是为了从内部瓦解邪祟，净化魔窟。
她来到这怨魂谷，根本不是为了释放怨气，而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彻底净化这片被污染了万年的土地！
一个个看似荒谬的念头，在凌清玄的脑海中疯狂滋生，却又与眼前这无法辩驳的事实，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从金光最浓郁处爆发出来。
“啊啊啊啊啊——！”
那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挣扎，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抗拒。
凌清玄的心猛地一揪。他闪身来到洞口，向内望去。
只见龙夭夭正站在洞窟中央，被一道粗大得骇人的金色光柱从头到脚地笼罩着。她整个人都仿佛是由纯金铸就的神像，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神圣光辉。
可她的表情，却与这神圣截然相反。
她脸上满是扭曲的“痛苦”，双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身上的光芒，仿佛那不是无上荣耀的功德，而是跗骨之蛆、穿肠剧毒。
“滚开！都给我滚开！”
她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我不是好人！我是坏蛋！求求你们了……”
她像一只被困在圣光牢笼里的野兽，在地上疯狂地打滚，用头撞击着岩壁，试图摆脱那源源不断灌入体内的金色能量。每一次撞击，都让岩壁上生出灵花，渗出甘泉。
这一幕，落在洞外的村民眼中，是恩公正在承受巨大痛苦，与魔头残怨做最后的斗争。
而落在凌清玄的眼中，则是另一番让他心神俱裂的景象。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龙夭夭的血脉太过特殊，她的净化方式，也定然与众不同。她不是在驱散邪祟，而是在……吞噬。
她是以自身为容器，将这积攒了万年的怨气、诅咒、憎恨，尽数吸入自己的神魂之中，再用那霸道无匹的始龙血脉，以一种自焚般的方式，将这些污秽彻底燃尽、净化。
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的神魂，此刻一定像是在被万千怨魂同时撕咬，被无尽的恶意反复灼烧。
所以她才会如此“痛苦”，如此“挣扎”。她口中那些颠三倒四的疯话，什么“我是坏蛋”，什么“求求你们”，根本不是她的本意。那是在极致的痛苦下，神魂为了自我保护而发出的混乱呓语，是她为了抵抗那股足以逼疯任何人的怨毒，而进行的徒劳反抗！
她所谓的“灭世”，所谓的“嚣张跋扈”，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层伪装。
一层用来掩盖她这惊世骇俗的救世之举的伪装。
她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做什么，不想让人看到她这副痛苦的模样。她宁愿背负魔头之名，被三界唾弃，也要独自一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默默地承受这一切。
为什么？
凌清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地发疼。
是因为这份责任太过沉重，她不想连累任何人？还是因为她深知此路无回，不愿让世人知晓她的牺牲而为她悲伤？
他想起在龙族圣地外，她那双看似疯狂，实则盛满了无尽孤寂的金色眼眸。
他想起在噬魂秘境中，她嘴上说着要夺宝，却在打斗中无意间救下了魔修，毁掉了噬魂珠。
他想起她面对仙将林苍的围剿，明明可以借机脱身，却反手护住了万魂幡的弟子。
所有他曾经不解的、矛盾的行为，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合理，也最残酷的解释。
她不是在“以恶掩善”。
她是在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行着最伟大的善举。
而全世界，包括他凌清玄在内，都误解了她。
“不……要……啊……”
洞窟内，龙夭夭的嘶吼渐渐微弱，她身上的功德金光已经浓厚到化为实质，如同一件沉重的金色铠甲。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在一片神圣祥和的光芒中，她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被这磅礴的功德，活活“砸”晕了过去。
凌清玄站在洞口，静静地看着那道倒在灵花丛中、被圣光笼罩的纤细身影。山谷里的风吹起他额前的一缕发丝，他却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
他一直以为，自己所修的无情道，所坚守的正义，便是这世间的至理。
可今天，龙夭夭用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方式，给他上了最深刻的一课。
原来，真正的慈悲，可以伪装成最深的恶意。
原来，真正的救世，可以看起来像是灭世。
他的道心，在这一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不，不是动摇，而是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劈开了一道裂缝，有什么全新的东西，正从那裂缝中顽强地生长出来。
他看着那个因“痛苦”而昏厥的少女，清冷的眼眸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迷惘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有震撼，有愧疚，有怜惜，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佩。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试图“劝她向善”、“阻止她作恶”的行为，是何等的可笑与无知。
他不是唯一一个窥见了“真相”的人。
他只是一个，刚刚从迷雾中挣扎出来，才勉强看清冰山一角的后来者。
凌清玄缓缓吸了一口气，胸中的气息却依旧沉重。
他该怎么做？
上前去，揭穿她的伪装，告诉她“我懂你”？不，那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甚至会毁了她全盘的计划。以她的性子，定会杀人灭口。
默默离开，假装什么都未曾看见？可一想到她要独自一人，继续用这种自残般的方式走下去，直到神魂被彻底磨灭的那一天，他的心口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走下去。
这条路太苦，太孤独了。
凌清玄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龙夭夭那张即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蹙着眉头的脸上。那张总是挂着乖张与疯狂笑容的脸，此刻竟显出几分脆弱与疲惫。
他的眼神，在经历了剧烈的挣扎与变幻后，最终化为一片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澄澈。
或许，天道让她背负了拯救世界的命运。
那么从此刻起，他凌清玄的命运，便是守护她。
无论她想做什么，无论她要走向何方。
他会成为她最隐秘的影子，为她扫平前路的障碍，为她挡住身后的刀剑。
哪怕她永远不会知道。
哪怕要与整个世界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