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手里的平板还在震动。西郊的传感器恢复了，但数据上传频率还是偏低。他没坐下，直接走到白板前，用记号笔画了个圈。
“明天开始，战略会议。”他说。
助理站在门口愣了一下：“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越晚越好。”老夫子头也没抬，“等人都忙完手头的事，脑子才清醒。”
助理点点头，转身去通知高层。五分钟后，七楼会议室的灯亮了。
人来得很快。财务总监端着凉透的咖啡，技术主管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刚从机房爬出来。战略顾问最后一个到，穿了件灰蓝色衬衫，坐下来就把笔记本打开。
没人说话。大家都看着老夫子。
他站在投影幕布前，手指一划，屏幕上跳出一张全球地图。不同颜色的点分布在各个区域，有的密集，有的稀疏。
“这是我们现在的覆盖范围。”他说，“国内三百多个社区，设备运行正常率98.6%。成绩不错。”
有人点头。
“但从今天起，这些数字不再重要。”他继续说，“因为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不是修多少台机器，也不是接多少个社区。”
他停顿了一下。
“是要让人知道，什么叫‘能改的技术’。”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副总清了清嗓子：“您的意思是……扩大规模？”
“不是扩。”老夫子摇头，“是出去。”
“出国？”财务总监皱眉，“现在谈这个是不是太早？我们连东南亚的合规流程都没跑通。”
“那就现在开始跑。”老夫子调出另一张图，“金手指刚给了一份分析，未来五年，发展中国家的小型能源网络需求会涨四倍。如果我们不进，别人就会用他们的标准去建。”
战略顾问开口：“我补充一句。技术输出从来不只是卖产品。苹果厉害吗？厉害。但它真正赢的地方，是ioS生态。安卓也一样。谁掌握接口定义权，谁就说了算。”
技术主管挠头：“可我们又不是做系统的。”
“我们现在就是。”老夫子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是个非洲小镇，几个年轻人正围着一台设备拆解，“他们用的是我们上个月开源的协议，自己加了个报警模块。没找我们，也没付钱。”
“这不是被抄了吗？”有人问。
“这叫传播。”老夫子笑了，“他们改了，说明我们的东西真能用。而且他们改完之后，还会反馈回来优化版本。这才是活的技术。”
财务总监还是犹豫：“可海外市场投入大，回报慢。董事会那边不好交代。”
“那就别跟他们讲利润。”老夫子干脆地说，“讲风险。如果五年后，全世界一半的小型电网都用某国外公司的封闭系统，到时候我们想接入，就得交授权费，还得按人家的规则来。你们觉得那时候，还能‘让普通人动手改’吗？”
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人事总监低声说：“其实……我们可以先试点。”
“对。”战略顾问接话，“选两个语言文化相近的地区，小规模推。重点不在赚多少钱，而在验证模式能不能复制。”
老夫子点头：“我已经让金手指筛了一遍。初步定了五个候选地，都是电力基础设施弱、民间技术力量活跃的地方。进去难，但一旦扎根，影响力大。”
技术主管举手：“那我们的技术支持跟得上吗？现在国内都靠现场跑。”
“所以要变。”老夫子打开一份文档，“以后培训材料全做成多语种视频，配上本地化案例。第一批海外用户，不是客户，是合作者。我们教他们装，也学他们改。”
财务总监叹了口气：“这打法……前期全是成本啊。”
“我知道。”老夫子看着他，“但我们已经没有别的路了。国内社区接入率每个月只涨不到三个点，再往下挖，边际效益越来越低。与其在原地打转，不如走出去找新问题。”
他顿了顿。
“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提新功能的用户少了？”
众人一愣。
“不是大家不想改了。”他说，“是能改的都改得差不多了。技术停下来的地方，就是被淘汰的开始。”
会议室彻底静了下来。
过了好久，副总开口：“如果走这条路，组织架构也得调整。得成立专门的国际协作组，负责对接、培训、反馈收集。”
“我已经想好了。”老夫子说，“组长由研发部的小李来，他在陇西待过半年，懂一线操作。副组长让法务的小陈配合，毕竟涉及协议本地化。”
人事总监问：“那预算呢？”
“从明年研发经费里切一块出来。”老夫子说，“不用多，够启动就行。第一年目标不是盈利，是建立信任链。”
战略顾问合上本子：“我觉得可行。短期看是投入，长期看是卡位。只要我们在前三年打出样板，后面自然有人跟着走。”
财务总监终于松口：“那我回去重新做模型。但如果实际支出超预期，可能得压缩其他项目。”
“可以。”老夫子答应得干脆，“比如取消高管年度海外考察团。省下的钱够派三支技术支援队。”
有人笑出声。
会议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些。
技术主管举起手机：“我刚查了，咱们开源社区论坛，已经有尼日利亚的用户发帖问怎么改装太阳能控制器。用的是翻译软件，词都不太对，但问题很具体。”
老夫子走过去看了一眼：“回复了吗？”
“回了。同事用图解发了步骤，还附了个视频链接。”
“很好。”他抬头环视一圈，“这就是我要的效果。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也不在乎我们拿不拿奖。他们在乎的是，灯能不能亮，机器能不能修。”
他又回到白板前，拿起红笔，在地图上圈出三个点。
“第一批试点，就定这三个地方。”他说，“下周一前，我要看到详细的落地计划。包括培训方案、应急响应机制、本地合作人选推荐。”
没人提出异议。
副总站起来：“那我现在就安排小组筹备。”
其他人陆续起身收拾东西。
战略顾问走到老夫子旁边：“你这次步子迈得不小。”
“不大不行。”老夫子看着屏幕上的数据流，“以前我们解决的是‘有没有’的问题。现在要解决的是‘能不能改’的问题。这一步跨不出去，迟早被人甩在后面。”
“压力会很大。”
“我知道。”他笑了笑，“但压力大的时候，我就想想那个小孩抱着主机喊爸爸的样子。他不怕弄坏，也不怕不会。他就想试试。”
战略顾问点点头，收起笔记走了。
会议室空了。
老夫子没动。他把所有资料打包传到云端，然后打开内部通讯群，发了一条消息：
“新的方向定了。
我们要把技术带到更远的地方。
不是去教别人怎么做，而是让他们自己决定怎么做。
接下来会有新任务分配，愿意参与海外筹备的，明天上午九点前报名。”
发完，他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手机震了一下。
是金手指的提示：【首批试点区域语言包生成完成，培训视频模板已同步至共享目录】
他睁开眼，重新坐直。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像一条发光的河。
他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过去两年所有用户修改记录的汇总。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手绘草图——某个乡村电工自己设计的双路切换装置，线条歪歪扭扭，但逻辑清晰。
老夫子把它截下来，放进即将发送给团队的ppt第一页。
标题他还没想好。
但内容他已经清楚。
就在他准备保存文档时，助理敲门进来。
“大家都走了。”助理说，“就等您锁楼。”
“还有一件事。”老夫子把U盘插进电脑，“把这个拷三份，分别存进研发、法务、培训的公共盘。文件名写清楚：国际协作一期启动资料。”
“需要加密吗？”
“不用。”他说，“既然是开放的，就别藏着。”
助理照做了。
临走前问：“您真打算让普通人也能改核心协议？万一改坏了呢？”
老夫子关掉屏幕。
“坏过才知道怎么修。”他说，“我们一开始，不也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