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到站，老夫子睁开眼。车门打开，外面空气带着雨后泥土的味道。他拎起背包下车，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斜照下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爸说今年中秋全家聚，你带陈小姐一起来啊。”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几秒，没回。
往前走了几步，脚步慢了下来。脑子里冒出去年春节的场景。饭桌上姑妈夹着菜说：“你表弟媳妇又怀上了，你们这些单身的什么时候能定下来？”堂哥接着笑：“老夫子条件好，肯定要找个特别优秀的。”然后全桌人都看着他，等着他接话。
还有前年聚会，二叔喝多了，拍着他肩膀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一个月能拿多少？”他刚想答，三叔抢着说：“听说是在公司跑外勤吧？这年纪也该考虑稳定岗位了。”
他记得那天晚上回家路上，风很大，吹得耳朵疼。
回到家，他把包放在沙发上，脱掉外套挂在门后。坐下来倒了杯茶，已经凉了。他没换，就着喝了半口。
拿出手机，翻到陈小姐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喂，是你啊。”她的声音听起来刚忙完事，有点喘。
“我妈刚才发消息，家里要办中秋聚会。”他说，“让我带你一起过去。”
那边安静了一瞬。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你是不想去吗？”
“不是不想。”他说，“就是每次去都像考试。问东问西，还得解释一堆。”
“那你怕什么？”她笑了下，“我又不是见家长，是陪你见家人。”
“可他们总会问结婚的事。”
“那就答呗。”她说，“你说我们处得好好的，只是还没走到那一步。谁也不能逼你明天就领证。”
他没说话。
“你帮别人孩子上了学，连对手都敢当面揭穿，怎么回家吃顿饭反倒怕了？”
他愣了一下。
“我不是怕。”他说，“我是烦那种气氛。好像我不结婚就是不孝，不买房就是没出息。”
“但他们也不是真要骂你。”她语气平和，“他们是老一辈人，觉得关心你就得问这些。你不回答，他们反而瞎猜。”
他低头看着茶杯，水面映出自己模糊的脸。
“你要实在担心，我可以陪你练练。”
“练什么？”
“模拟问答啊。”她说，“比如你爸问‘什么时候结婚’，你怎么答；你姑妈说‘女朋友试试就知道合不合适’，你怎么应对。总不能每次都低头吃饭装听不见吧。”
他嘴角动了一下。
“你还真来劲。”
“当然。”她说，“我可是认真对待的。再说了，我要是哪天真去见你爸妈，总不能被一句话问住吧。”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觉得胸口那股闷气散了些。
“行。”他说，“那你现在出题。”
“好。”她清了清嗓子，“假设我是你大姑妈——哎哟我家老夫子这么优秀，怎么还单着呢？是不是要求太高啦？”
他立刻说：“我没要求高，是缘分没到。”
“不对。”她打断，“太生硬了。你要带点笑，语气轻松点。再说一遍。”
他咳了一声，试着放软声音：“我也想早点定下来，但现在遇到的人，要么不合适，要么我还没准备好。”
“这还差不多。”她说，“再来一个。这次是你爸：你和陈小姐发展到哪一步了？有计划吗？”
他想了想：“我们现在挺稳定的，也在讨论未来。但具体时间表，还得看双方情况。”
“不错。”她点评，“既没回避，也没乱承诺。保持这个节奏。”
他又问：“如果他们让你表态呢？比如说，直接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那我就说。”她顿了顿，“他人很好，做事靠谱，对我也用心。就是有时候太较真，不太会哄人开心。但我喜欢这样的人，踏实。”
他没吭声。
“怎么，不好意思了？”
“没有。”他说，“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她停了一下，“你别总想着应付亲戚。他们要是真心为你好，看到你过得稳当，自然就放心了。你越躲，他们越觉得你有问题。”
他点点头，虽然她看不见。
“其实啊。”她声音轻了些，“家庭聚会不是战场。你不用打赢谁，也不用证明什么。只要你们俩站在一起，态度明确，就够了。”
他坐在那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茶杯边缘。
“要不。”他忽然说，“我用点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我有个工具。”他说，“能分析常见问题类型，还能预测每个人可能问什么。”
“你还藏着这功能？”
“一直都有。”他起身走到书房，打开电脑，“输入关键词，它就能生成应对策略。比如‘长辈催婚心理模型’‘节日聚会高频提问库’。”
屏幕亮起，页面跳转。
他快速操作，输入信息。
几秒钟后，一份清单弹出来：
【婚姻类问题】
- 何时结婚？→ 建议回应方向：已有规划，尊重彼此节奏
- 为什么不找对象？→ 建议回应方向：不是不找，是不愿将就
【职业类问题】
- 现在做什么工作？→ 建议回应方向：企业职员，负责项目协调与执行
- 收入稳定吗？→ 建议回应方向：够生活，有储蓄，正考虑长期发展
【未来规划类】
- 买房了吗？→ 建议回应方向：在攒钱，优先解决居住需求
- 生孩子打算几年内？→ 建议回应方向：等关系更稳固后再谈
他一条条看下去，系统还标注了各亲属的历史发言倾向：父亲偏重责任，母亲关注情感状态，大姑喜欢比较，小叔热衷提建议。
“厉害啊。”电话那头的她笑着说，“你这是要把家庭聚会当成项目来管理？”
“本来就是。”他说，“有目标，有风险，有应对方案。总比临场发挥强。”
“那你准备打印出来背熟？”
“不用。”他点开语音合成模块，“我可以设个提醒模式，戴耳机听着提示。”
“你可真行。”她笑出声，“到时候吃饭夹菜的时候，耳朵里还播‘请注意，母亲即将询问恋爱进度’？”
“万一真有用呢。”
“那你别忘了加一条。”她说，“当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你女朋友时，该怎么自然地拉住她的手。”
他手指停在键盘上。
“这个……系统还没收录。”
“那就手动添加。”她声音很轻，“备注：允许亲密动作，无需遮掩。”
他没回话，但在文档末尾新建了一行，打了几个字：**可牵手，适度回应关切**。
敲下回车。
“我看行。”她说，“照这个准备下去，你不仅能活过饭局，还能赢得口碑。”
他笑了笑。
“其实我最怕的不是被问。”他说，“是你说愿意去，结果因为我的犹豫，让你觉得不受重视。”
“现在不说这话了。”她语气坚定，“我已经答应了，就不会退。你敢逃，我就自己打车去你家楼下喊你名字。”
他差点呛到。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她说，“全小区都能知道，老夫子家那位，是个临阵脱逃的。”
他摇头笑着，心里那块石头彻底落了地。
“行。”他说，“那咱们就一起上阵。”
“对。”她说，“兵来将挡，问题来了，咱就答。答不完的，留着下次答。反正日子是咱们自己的。”
他关掉其他窗口，只留下那份问答预案。
窗外天色渐暗，楼下的小孩在骑滑板车，笑声一阵阵传来。
他喝了最后一口凉茶，伸手合上笔记本。
屏幕黑下去的瞬间，他听见她说：“别想太多，到时候我站你这边，谁问话我都接得住。”
他点头。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