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指尖还压在天宗穴上,掌心下的玉佩微微发烫,像是贴着一块刚从炉子里取出的薄铁片。他没动,也不敢大口喘气,生怕一呼一吸间那点残存的节奏被打破。左腿还在抖,膝盖骨磕在黑曜石上,冷得像是要冻进骨头缝里。
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跪下去了。
对面的心魔站着,掌心绿光忽明忽暗,眉心那抹蓝也像风中残烛,闪得不再规律。刚才那一指虽未真正点中劳宫,但扰动已经造成——就像往烧得正旺的灶膛里泼了一瓢冷水,火没灭,可烟先呛了出来。
林风低垂着眼,嘴角抽了抽,不是疼,是笑。
“你这功法,练得太规矩了。”他声音干哑,却带着股说不清的轻松,“吸人内力还得挑时辰?申时归小肠,子时走胆经……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上早课的?”
心魔没应声,只是往前挪了半步。
空气顿时一沉。
林风知道,这是试探。对方已察觉不对,却又不敢断定他是否真撑不住。毕竟一个快死的人,不该还能冷笑出声。
那就再病重一点。
他缓缓松开右手,任玉佩贴回地面,整个人跟着一歪,肩膀重重砸在石台上。呼吸骤然拉长,又猛地中断,像是肺里突然塞了团湿棉花。他故意让左手抽搐两下,指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那是子午流注图的起笔,但他没画完,只留下个残角,像是意识涣散前最后的挣扎。
心魔的眼神变了。
绿光开始凝聚,掌势微抬,眉心蓝光一闪,比之前更快、更急。
来了。
就在那抹蓝光亮起的刹那,林风体内早已埋伏的阴阳劲猛然逆转——肾经与心包经之间,一股逆流冲天而起,仿若针刺内关引发的迷走反应,硬生生将心跳压停了近乎一息。
这不是真停,是假死。
医书上叫“厥证”,江湖上叫“诈尸”。
心魔显然没料到这一手。他掌力一吐,绿意如蛇扑出,直取林风膻中。可当真气触体,却发现对方气血全无起伏,经脉空荡得像条旱河。
吞噬功法最怕什么?
没东西可吞。
那一瞬,心魔的节奏乱了。掌力滞在半空,绿光晃了晃,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
就是现在!
林风借着前扑的姿势,顺势向前摔去,看似失控,实则肩头一撞地面,卸掉冲势的同时,右臂已横扫而出——剑未出鞘,仅以剑鞘尾端点向对方右脚涌泉。
这一击不求伤人,只求破律。
剑鞘触地,细微震颤顺着黑曜石传开。林风同时引爆膻中穴内蓄藏的微型阴阳涡,清气逆冲手厥阴经,如同一剂猛药直灌心脉,令剑鞘发出高频轻鸣。
嗡——
那声音极细,却正好卡在心魔内息循环的节拍缝隙里。
仿佛正在敲钟的人,忽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心魔脚步一虚,眉心蓝光瞬间熄灭,身形晃了半寸。
林风没等他稳住,右手一翻,剑刃出鞘三寸,剑尖轻飘飘划过对方掌缘——正是劳宫外侧的中冲线。
这一剑,融了空明拳的“虚不受力”,又带出生死符的“阴阳割裂”。不砍不刺,只是轻轻一掠,却精准切断了化功大法“吸—转—储”三环中的转化枢纽。
心魔终于变了脸色。
他猛地后退一步,掌心绿光剧烈闪烁,像是电路短路般噼啪作响。可无论他如何调动,那股熟悉的吞噬之力再也无法顺畅运转。
林风慢慢站起身,左腿还在抖,但他没管。他把剑收回鞘中,双手交叠横于膝前,盘坐在黑曜石台上,闭上了眼。
“你学我。”他低声说,“学我的招,学我的路,甚至学我的心跳。可你忘了——我从小在药铺长大,给人扎针的时候,就知道怎么让人‘活不成死不了’。”
心魔站在原地,双目圆睁,绿光寸寸断裂。
“你以为化功大法是无敌的?”林风睁开眼,目光平静,“它依赖节律,讲究顺序,步步为营。可武道不是算账,哪有那么多‘该走哪条经’的道理?”
他说着,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在空中虚画一圈,又落下,按在自己的腕脉上。
这一次,不是诊脉。
是调律。
他开始默诵《子午流注歌》:“肺寅大卯胃辰宫,脾巳心午小未中……”每念一句,体内残存的玉佩清气便随经脉节律流转一周,不疾不徐,不偏不倚,与天地时辰共振。
这不是对抗。
是宣告。
真正的武者,从不靠掠夺活着。他们顺应气血,尊重节律,哪怕重伤濒死,也不乱自己的步调。
心魔的身形开始晃动。
绿光自指尖褪去,蔓延至手臂、躯干,最终连眉心那点蓝也熄了。他张了张嘴,声音却不再是那种阴冷的低语,而是林风自己的嗓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你……不该赢……”
“我也没想赢你。”林风看着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聊天气,“我只是不想再被自己骗了。”
话音落,心魔的身体自足底开始崩解,如同沙土堆成的人偶遇雨,一层层塌陷,无声无息地融入虚空。
黑曜石台恢复寂静。
林风坐着没动,剑横膝前,衣衫破烂,脸上全是汗与血混成的泥痕。他抬起手,看了看指尖——还在抖,但能握紧了。
他低头,发现剑柄上有道新鲜的划痕,不知是刚才那一击留下的,还是更早之前就存在。他没去擦,只是轻轻抚过那道凹槽,像是在确认这把剑还属于他自己。
远处,幻境核心仍在旋转,水晶般的外壳泛着幽光。能量罩依旧坚固,但林风知道,它撑不了多久了。规则已经开始松动,就像煮沸的水壶盖,迟早会跳起来。
他闭上眼,继续调息。
经脉还在痛,但不再是那种撕裂般的剧痛,而是修复时特有的钝胀,像伤口结痂前的痒。他知道,这场仗还没完,但至少,他已经走出了最深的那道影子。
风从四面吹来,带着点焦味和铁锈的气息。
林风睁开眼,忽然笑了下。
“下次别再装神弄鬼了。”他对着空气说,“咱俩谁还不知道谁?”
说完,他伸手摸了摸怀里那块玉佩,温度已经降了下来,贴着胸口,像块普通的石头。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剑往身前摆正了些,坐得更直了一点。
远处,核心水晶的转动忽然慢了一瞬。
紧接着,一声极轻的“咔”响,在寂静中扩散开来。
裂缝从顶端蔓延而下,细如发丝,却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