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碎石还在往下掉，一粒接一粒，砸在肩上、背上，不重，但密集得像雨点。
林风动不了。
不是不想动，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识海里翻江倒海，剑意如潮水般冲刷着每一寸经脉，金纹在皮下乱窜，像是活物在爬。他想喘口气，却发现呼吸都变得艰难，胸口像压了块千斤石。
可他知道，再不动，就得被埋在这儿。
他咬住牙根，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
不是血，也不是伤，就是那种“再撑一秒都嫌多”的疲惫感。
但他还是动了——不是用轻功，不是用内力，而是靠膝盖往前蹭了一寸。这一寸，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
耳边传来一声闷响。
一块半人高的岩壁塌了下来，砸在刚才他坐的位置，碎石四溅。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他抬头，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勉强聚焦。
洞口的方向，隐约有光。不是蓝光，不是金光，是红的——火光。
有人在外面放火。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慕容秋荻没走。她根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她要毁掉一切，包括这个洞，包括那些秘密，包括……他。
林风喉咙一紧。
不是怕死，是气。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一把火烧了所有答案，然后自己消失？
他拼了命活下来，挨了那么多剑，吃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看一场灰飞烟灭？
不行。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把那股快要散掉的真气强行聚在丹田。
《一苇渡江》他只学了个皮毛，连第三重都没练全，但现在顾不上了。
他贴着石壁，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往侧边滑去，避开头顶不断掉落的碎石。脚踝一软，差点跪下，但他用手撑住了地面，硬是没倒。
怀里的人还晕着。
圣女。
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慕容秋荻的女儿，也是唯一可能告诉他真相的人。
不能丢下她。
他把她往上托了托，手臂发麻得几乎失去知觉。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
地底深处，像是有什么机关被彻底激活了。
一股热浪顺着通道扑来，带着硫磺味和焦木的气息。
地火要烧起来了。
林风闭了闭眼，忽然笑了。
笑自己蠢。
明明已经快走火入魔了，还要管别人死活；明明连站都站不稳，还想着搞清楚谁是谁的儿子、谁欠谁一句道歉。
可笑归可笑，他还是往前走了。
一步，两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体内真气乱窜，金纹游走到四肢末端时开始灼烧，指尖发黑，指甲缝里渗出血珠。他感觉自己的骨头正在被一点点碾碎，又被某种更狂暴的力量重新拼接。
洞口越来越近。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就在他即将踏出洞口的一刻，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整座达摩洞的顶部彻底塌陷，巨石如山崩般砸落，尘浪冲天而起。
他没回头。
也不能回头。
只是把怀里的女人护得更紧了些，用最后一点力气往前一跃。
落地时，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泥地上。
滚了两圈才停下。
肺里像被火燎过一样疼，喉咙里全是血腥气。他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丝，但意识还在。
眼前是一片火海。
少林后山燃起了大火，僧房、禅堂、钟楼，全都裹在烈焰之中。浓烟滚滚，遮住了半边天。远处传来断续的呼喊声，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响。
他没时间想是谁放的火，也没力气去救谁。
眼下最要紧的是——体内的剑意快把他撕碎了。
系统提示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负荷临界，建议立即泄力或闭关】。
闭个鬼。
这地方到处都在塌，哪来的“关”让他“闭”？
他盘腿坐下，双手按在地上，试图引导那股乱流。可刚一运功，五脏就像被人攥住狠狠拧了一圈。他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冒。
“别压它。”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像是他自己说的，又像是谁在耳边提醒，“让它走。”
他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过来。
上一章那个虚影划过的每一剑，都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通”。
通经脉，通天地，通人心。
他一直在试图压制这股力量，可越是压，反弹就越狠。
那就……不压了。
他松开手，不再控制真气流转。
任由那股金纹般的剑意在体内横冲直撞。起初是剧痛，接着是麻木，再后来，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清明。
他睁眼，看着前方燃烧的树林。
火焰扭曲空气，形成一道道波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指尖划过虚空，仿佛在描画什么。
第八式。
他没学过，也没创过，但它就在那儿，像一条蛰伏已久的蛇，终于抬起头。
指锋一转，轻轻一挑。
没有出剑，也没有真气外放，可空气中却响起一声脆响，像是玻璃裂开。
一道细长的痕迹出现在半空，长约三尺，深不见底，边缘泛着微弱的银光。
那是剑痕。
是他凭空“写”出来的。
林风怔了一下。
然后笑了。
“原来这样也算出剑啊。”
他缓缓起身，双腿还在抖，但心定了。
第九式、第十式……后面的几招在他脑海里自动浮现，不再是碎片，而是一条完整的线。
十四剑，终于齐了。
可他知道，还不完整。
系统提示还挂在那儿：【融合完成度98%】。
差的那2%，得用命去填。
他转身看向身后。
达摩洞已完全塌陷，只剩一堆冒着热气的乱石。
尘土尚未落定，忽然间，一股更强的震荡从废墟中爆发。
那是残余的地火能量，混合着未散的剑气，形成一股冲击波，直扑而来。
林风站在原地，没动。
他把昏迷的女人轻轻放在身侧，抽出背后的黑鞘长剑。
剑未出鞘，但他已将全身残存的真气与八式剑意合一，灌注于右臂。
冲击波逼近。
热浪扑面，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抬手，凌空一斩。
没有呐喊，也没有花哨动作。
只是一记平平常常的下劈。
可这一斩落下，前方空气骤然塌陷。
一道长达三米的剑痕凭空出现，深深嵌入地面，裂口笔直如尺，边缘焦黑，像是被雷电劈过。
更诡异的是，那裂痕深处，隐隐浮现出第十五式的前奏轨迹——缓慢、沉重，带着毁灭一切的势。
林风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累，是兴奋。
他感觉到了。
那把传说中的“凶剑”，终于向他露出了半张脸。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火光下，影子拉得很长，肩上扛着一把看不见的巨剑。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一队僧人正从火场中撤出，领头那人手持佛杖，灰袍染血，步伐却极稳。
他看见林风站在废墟前，手中长剑低垂，地上裂痕犹自冒着青烟。
老方丈停住脚步，盯着那道剑痕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这是……”
话没说完。
林风忽然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剑鞘上，顺着金属纹路缓缓流下。
他抬起眼，声音沙哑：“我没死。”
方丈没应声。
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