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指还悬在半空,那道细如发丝的剑意凝而不散,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他与三尊铜人之间的气机。他没动,铜人也没动,只有青砖裂缝里渗出的热流还在缓缓波动,像是地底有脉搏在跳。
第七尊铜人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它不是从地下破土而出,也不是从阵外踏入,而是自三尊铜人的影子里缓缓升起,仿佛原本就藏在那里,只等一个出手的时机。
棍未落,风先至。那一棍劈下时,空气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直取天灵盖。林风本能想退,可脚下刚一滑步,那棍势竟中途变向,横扫脚踝,快得不像机关所驱,倒像是活人临场应变。
他来不及多想,剑鞘横挡额前,铛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这一击远超之前任何一尊铜人的力道,震得他整条手臂发酸,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但他没退。
反而在棍风扫过胸口的瞬间,松了全身劲力,像是主动迎上去挨打。那一撞让他后退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浅痕,最后单膝跪地,手掌撑住地面才稳住身形。
“咳……”他吐出一口浊气,没急着起身。
刚才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了张三丰踏云而来时划出的那道阴阳弧线——不是硬接,不是闪避,而是顺着对方的力道走,像水随地形流淌。
他死了。
卸力、顺劲、不抗。哪怕只是半招,也让他躲过了真正致命的部分。
三尊铜人见状再度逼近,铁棍交错,封住前后左右。而第七尊铜人落地站定,持棍立于阵心,棍尖点地,纹丝不动,像是在等他站起来再打一次。
林风慢慢吸了口气,掌心贴着青砖裂缝,感受着地下的热流走向。他发现这些铜人不只是靠内劲驱动,它们的劲力流转与地脉相连,每一次出招,都会引发微弱共鸣,像是某种古老的导引之术。
“你们这是把功夫练进地里了?”他低声说,手指轻轻敲了敲地面,“难怪打得这么稳。”
话音未落,他忽然将残存的剑意沉入掌心,顺着裂缝送入地下。不是攻击,也不是引爆,而是模仿铜人体内的劲路循环,一点点反向推演。
嗡——
脚下一震,三尊铜人动作齐齐一顿,关节发出低沉摩擦声,像是齿轮卡住。第七尊铜人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手中铁棍猛然抬起,再次蓄势。
林风却笑了。
“我知道你们怎么动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但你们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他不再硬拼,也不再试图破解阵法结构,而是双脚分开,摆出一个古怪姿势——左手下垂,右手虚抬,脚步错落,像是在模仿铜人的站位,又像是在学某个人打拳。
系统提示悄然浮现:【检测到太极劲意雏形】
【是否尝试融合“柔化”机制?】
他没回答,只是缓缓闭眼。
第七尊铜人终于动了。这一次不再是单点突袭,而是带着其余六尊合围而上,七根铁棍交织成网,空中响起沉闷爆响,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压进地里。
林风仍闭着眼。
直到棍风临身刹那,他才猛然睁眼,右脚后撤半步,腰身一转,左手顺势一带——不是格挡,不是反击,而是像拨开一道水流那样,轻轻将第一根砸下的铁棍引偏。
铛!
棍尖擦着他肩头掠过,插入地面两寸深。
第二棍紧随而至,他如法炮制,侧身、引手、卸力,竟让那股刚猛劲道顺着自己肩背滑开,震得身后青砖裂开数道细缝。
第三棍、第四棍……他不再硬接,也不再闪避,而是用身体做桥梁,把敌劲导入地下。每一棍落下,都被他以极小的动作化解,如同风吹柳枝,弯而不折。
第七尊铜人攻势渐缓,眼神中第一次透出迟疑。
林风喘了口气,嘴角渗血,肋骨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是被铁锤反复敲打过。但他没停,反而越打越顺,手脚渐渐有了节奏,竟与铜人们的步伐隐隐同步。
“原来刚和柔不是对立的。”他低声说,“是同一条路的两面。”
他忽然想起谢晓峰曾说过一句话:“真正的高手,不在招多,而在听得懂对手的身体。”
那时候他以为是指听招辨位,现在才明白,是听劲知变。
第七尊铜人猛然暴起,跃至半空,双棍合握,朝着他头顶全力劈下。这一击凝聚了全部七尊铜人的劲力,地面青砖寸寸龟裂,裂缝如蛛网蔓延。
林风没抬头。
他在等。
等那一棍即将落下的瞬间,他忽然蹲身,双手按地,将体内所有残余真气尽数灌入地脉。与此同时,他运转“草木皆兵”心法,把侵体的刚劲反向引导,顺着地下热流回冲。
轰!
整片地面猛然一震,三尊铜人底座受震,接连踉跄后退,棍尖插入地面颤抖不止。第七尊铜人在半空失去平衡,落地时一个不稳,单膝触地,铁棍拄地才勉强站住。
林风站在原地,呼吸粗重,衣襟已被冷汗浸透。他没赢,但也没输。
他只是没被打倒。
山门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阿弥陀佛。”
一道身影缓缓走来。灰袍老僧,手持佛珠,脚步平稳,每一步落下,青砖都微微凹陷半分,却无一丝声响。
方丈到了。
他走到阵边,目光扫过七尊铜人,最后落在林风身上。
“你不用力,他们反而破不了你。”
林风抹了把嘴角的血:“用力太狠,容易伤自己。”
“少林武功以刚猛着称,世人皆以为非刚不能破敌。”方丈缓缓道,“可《大金刚掌》第一要义,却是‘柔掌承千钧’。”
林风一怔。
“柔掌?”
“刚为形,柔为本。”方丈看着他,“你能以柔化刚,已触其门。”
话音落下,系统界面突然弹出:【触发高阶融合条件】
【是否录入《大金刚掌》基础运劲模型?】
林风还没回应,方丈已转身欲走。
“你若真想进寺,明日此时再来。”他说,“今晚子时,藏经阁东窗不开锁。”
林风望着他的背影:“现在不算通过?”
方丈脚步未停:“你现在是‘懂了’,不是‘成了’。”
守门僧人依旧站在原地,降魔棍点地,神情不变。但当他目光扫过林风时,眼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点头,又像是叹息。
七尊铜人缓缓收回铁棍,重新隐入地下,只留下满地裂痕和几缕未散的热气。
林风站着没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伤,而是因为兴奋。
他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不只是挡住了一阵杀招。
他是摸到了另一层东西。
一种以前从未真正理解的打法——不靠速度,不靠力量,而是靠“顺”。
就像雨落屋檐,自然流淌。
他慢慢收起剑意,紫薇软剑归鞘,发出一声轻响。
夜风拂过山门,吹动他的衣角。
他忽然笑了笑,低声说:“明天再来,是怕我今晚就闯进去?”
没人回答。
他也不需要回答。
他转身,在青石台阶上坐下,靠着石狮,仰头看向天空。月亮还没升起来,星星稀疏,山间雾气渐浓。
他闭上眼,开始回想刚才那一战的每一个细节。
尤其是第七尊铜人最后一击时,手腕转动的那一刹那。
他抬起手,在空中轻轻画了一道弧线。
不是剑招。
是掌法的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