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点仍在闪烁。
陈砚盯着浑天仪投影中敦煌西境那口荒井,指节在控制台边缘轻轻叩击。云姜蹲身将听诊器贴于陨石碎片表面,耳管压紧,呼吸放轻。韩谈立在暗道封锁口,袖中机关刃微颤,刃柄的纹路与他掌心汗湿相融。
“不是随机信号。”云姜开口,声音压得极低,“节奏有规律,每三十七息一次脉冲,像是……某种唤醒程序。”
陈砚未应。他伸手取下腰间竹片匕首,刀刃划过左臂旧伤,血珠滴入血脉共振槽。蓝光自胎记处泛起,顺着导轨流向主控阵列。浑天仪核心缓缓旋转,两块陨石投影并列浮现——一块来自骊山,一块出自冷宫废井。当二者靠近,空间轻微扭曲,投影边缘泛出波纹。
韩谈眯眼注视,忽然抬手按住袖中刃柄:“它动了。”
话音未落,机关刃自行弹开半寸,内部齿轮轻微咬合,发出细微咔响。云姜迅速取出药囊中的青铜片,将其贴于陨石表面。螺旋纹路与碎片刻痕接触瞬间,投影骤变——竹简自动重排,浮现出一组陌生字符:半是《墨经》笔意,半含未知符号,排列方式近乎现代编码。
“这不是秦篆。”她说。
陈砚凝视片刻,忽然伸手拨动浑天仪星轨,调出沙丘当日的天象记录。子时三刻,双星交汇,能量峰值与骊山陨石爆发时间完全吻合。他闭了闭眼,记忆回溯——那日他魂穿胡亥,正值暴毙之际,身体抽搐,意识沉坠,而后一道蓝光贯穿脊背,胎记灼热如烙。
“不是我撞上了时机。”他睁眼,“是时机选了我。”
云姜已用青铜片解码出部分信息。她低声念出:“时间锚点植入计划……第一阶段完成,载体适配率百分之九十四……第二阶段待激活。”
韩谈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枚兄妹共有的齿轮上。他曾以为这是信物,如今看来,更像是编号。
“赵高的实验室呢?”陈砚问。
韩谈抬眼:“昨夜搜出完整竹简,藏在影密卫旧档夹层。他多年收集宗室血脉,测试逾百次,唯有一次成功——登基大典当晚,胎记首次发光。”
云姜立刻调出残留血样数据比对。赵高基因序列中确有微量陨铁嵌合体,但结构断裂,无法共鸣。他的研究日志最后一行写着:“非吾血劣,乃缺钥也。唯双生同频者可启门。”
“所以他不是想篡权。”陈砚缓缓道,“他在等一个能打开门的人。”
空气凝滞。云姜握紧听诊器,指尖发凉。若赵高只是失败的试验品,那真正操控这一切的是谁?韩姬临别时说“我在未来等你”,她是从哪里来,又要回到何处?
陈砚再度割破手掌,血液注入隔离沙盘系统。浑天仪切换至封闭模拟模式,两块陨石被置于虚拟场域中央。当距离缩短至三尺,共振频率陡升,投影突然分裂为两条时间线——一条沿现有历史推进,另一条则显示咸阳焚毁、楚人入关,但细节错乱:项羽战死彭城之前,陈胜未起于大泽,而骊山陵墓早在始皇下葬当年便已开启。
“这不是推演。”云姜皱眉,“这是真实发生过的路径。”
韩谈盯着那条断裂的历史线,忽然道:“巨鹿之战前,项羽误食陨铁箭镞,获得短暂透视能力。但他看到的不是敌阵,而是……另一个自己倒在血泊中。”
陈砚眼神一沉。多重时间线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他们此刻所处的,并非唯一现实,而是被筛选后的结果。
“再试一次。”他说,“接入韩姬遗留银簪。”
云姜取出发间银簪残影,插入辅助槽。簪体与陨石共鸣,系统警报突响——敦煌荒井红点强度上升,生物信号活跃度提升三倍。同时,韩谈的机关刃彻底失控,刃尖自动转向地宫深处一扇从未开启的青铜门,纹路与韩姬银簪内构完全一致。
“那里原本没有门。”云姜低声说。
陈砚盯着星图,命令韩谈封锁所有暗道接口。他自己则将鲜血持续注入核心,以活体密钥反向追踪信号源头。浑天仪星轨急速旋转,最终定格于一处虚点——坐标无法对应任何已知地域,标注为“原点坐标的镜像投射”。
“不是地球。”云姜喃喃。
陈砚收回手,布条缠紧伤口。他看向云姜:“你说韩姬是‘天志者’,墨家钜子派来监视我的人。但她留下的银簪能激活未来科技,她的意识能在数据流中存续。她真是人吗?”
云姜沉默片刻:“她可能是系统的一部分。就像这陨石,不是自然坠落,而是投放。”
“那么我们呢?”韩谈忽然开口,“我们做的事,我们的选择,是不是也都被算好了?”
三人陷入静默。浑天仪蓝光流转,映照着投影中不断跳动的虚点。陈砚想起冯去疾曾提过“五德终始说”,认为王朝更替皆有定数。可若真有定数,为何偏偏是他穿越?为何胎记与陨石同步?为何韩姬会在关键时刻助他?
他低头看向手臂上的伤。血已止,但皮肤下似乎仍有微弱震动,仿佛体内嵌着某种装置,在等待指令。
“章邯那边有消息。”一名影密卫从通道走入,“博浪沙遗址挖掘结束,出土第二块陨石,特征与骊山碎片完全匹配,已送往兵工厂检测。”
陈砚点头,示意继续。
“检测结果显示,其内部晶体结构呈人工编织态,非天然形成。且含有微量放射性同位素,年代测定……不在本纪年范围内。”
云姜接过报告,手指抚过数据竹片。她取出听诊器,重新贴近陨石碎片。这一次,她听到的不再是脉冲或数据流,而是一种规律的搏动——像心跳,又像某种机械循环。
“这不是矿物。”她抬头,“这是容器。”
陈砚盯着她。
“里面曾经装着东西。”她说,“或者……装着一个人。”
韩谈猛然握紧齿轮,指节泛白。妹妹最后一次进入冷宫废井,带着陶罐。那罐子里装的,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块碎片?她是不是也曾听见这种心跳?
“赵高知道多少?”陈砚问。
“他知道钥匙不在血统,而在共生。”云姜将青铜片插入主控槽,“但他搞错了方向。他以为只要找到适配者就能掌控系统,其实……系统早就启动了。我们不是使用者,是运行环境。”
陈砚缓缓起身,走到浑天仪前。双陨石投影静静悬浮,彼此牵引,如同纠缠的粒子。他忽然明白,为何每次重大决策都会引发异象——不是他在改变历史,而是历史在通过他完成自我修正。
“下一步。”他说。
“切断外部连接,建立独立闭环。”云姜回答,“防止镜像坐标再次投射信号。同时解析银簪编码,确认韩姬是否仍能响应。”
韩谈走出暗道口,将一枚密封陶罐放在控制台上。罐身刻着郑国渠标记,正是他昨夜从妹妹旧居取出的遗物。
“打开它。”陈砚说。
韩谈揭开封泥,倾倒而出的并非骨灰或信笺,而是一小块黑色结晶,表面布满细密凹槽,形状与陨石碎片惊人相似。云姜立即用听诊器接触,耳中传来断续音节——不是语言,也不是密码,而是一段重复的脑电波模式。
她对照韩姬残影消散前的最后一段生物节律。
完全一致。
陈砚伸手触碰结晶,指尖刚触及表面,后背胎记骤然发热,蓝光直透衣料。浑天仪星图剧烈震荡,虚点开始旋转,投射出一段模糊影像:一座巨大建筑悬浮于虚空,外形似陵墓,又似方舟,门前立碑,字迹无法辨认。
影像只维持了一瞬,随即消失。
控制台竹简自动翻页,停在空白一片的末简。一滴血从陈砚指尖滑落,砸在竹面,晕开成奇异纹路,竟与韩姬银簪上的刻痕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