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沿着紫金护甲边缘滑落,在双陆棋盘“天元”位积成一小片暗红。赵高未擦,只将空盏搁下,指尖轻叩棋面,三声脆响。烛火映着他微颤的瞳孔,那药力未散,话比往日多了一分。
子时三刻,冷宫废井底。
韩姬蹲身,指尖拨动鲁班锁第七齿。铜片咬合,发出短促的咔嗒声,如夜虫振翅。她将共鸣铜片嵌入井壁暗槽,轻轻一推,整块青砖向内陷落半寸,复归平整。她起身,素纱禅衣下摆扫过井沿碎石,未留痕迹。转身时,耳坠微晃,那微缩浑天仪在月光下转了一圈,随即隐入袖中。
次日辰时,韩谈踏入南宫偏殿廊下,脚步如常。他经过清扫宦者身旁,竹帚轻碰靴尖,对方低头,不动声色将竹管塞入帚柄暗槽。韩谈未停,径直走入密室。
陈砚正执竹片匕首,挑开一封密报。火漆已破,内无竹符,仅一张薄绢。他展开,上书三字:“频已更。”字迹细瘦,出自韩姬之手。他将绢纸覆于沙盘边缘,取出浑天仪,陨铁芯缓缓旋入第七槽位。光斑微震,随即稳定,投在冷宫井位置,泛起一圈涟漪状波纹。
他提笔,在竹简上写下:“新频启用,凡应者记名,杂音者录声。”
韩谈立于案侧:“昨夜东郊轻骑已换防,三百人分三批入林,马蹄裹布,未惊巡哨。”
陈砚点头:“章邯那边可有动静?”
“少府令昨夜焚香祭旗,七十二面军旗焚去三面,余者收于铁匣。司马欣派人查问,被以‘疫气未清’搪塞过去。”
陈砚指尖轻敲案几:“司马欣疑心一起,章邯便不能动。三百轻骑,是明棋,也是饵。”
他抽出另一枚竹符,写上“羽林左军换防图”,封入竹管,命韩谈送往影一〇九支脉。
当夜,云姜提药箱入宫。
赵高坐于榻上,目光落在她铜制听诊器上。“陛下近日可有召见宗室?”
“昨夜冯去疾入宫,面色灰败,似病重。”云姜打开药箱,取出一枚褐色药丸,“此为宁神散,可安心悸,无迷幻草。”
赵高接过,嗅了片刻,递与心腹试药。
半个时辰后,回报:“脉稳,神清,无异。”
赵高颔首,忽问:“冷宫井信道可通?”
“今晨已有粉书回传,双符机制恢复,频律如旧。”
赵高嘴角微扬:“他终究顾不得内廷了。”
三日后,寅时三刻。
南宫偏殿烛火再亮。赵高端坐主位,双陆棋盘铺开,白子已布七枚,黑子未动。嬴昭、王贲、李由之外,新增九人:宗室子弟四名,御史台属官两名,廷尉佐吏一名,车府令一名,羽林军副统领两名。赵高逐一扫视,低声道:“冷宫井已复,陛下弃内政,专顾边事。章邯所调轻骑,实为虚张声势,宫中空虚。”
嬴昭皱眉:“东郊三百骑,若为诱敌?”
“非虚即实。”赵高取出一枚竹管,展开内绢,“这是羽林军换防图,标注戌时三刻至亥时初,宫门守卫轮替,间隙两刻。若此时动手,宫门可夺。”
王贲问:“冯去疾若未病,是诈?”
“云姜亲口所言,冯去疾咳血三日,难理政事。”赵高落下一子,“七日后朝会,我将联名上奏,请罢新政,彻查勾结外敌之罪。若陛下拒,便以‘清君侧’为名,兵谏宫中。”
李由低声道:“郎中令卫可制,但影密卫若不从?”
“韩谈已被我策反。”赵高轻抚玉带钩,“昨夜他亲信送来的竹管,内藏换防图,未封蜡,正是示好。”
他抬手,白子落于“四角”第二位。“今夜召集诸位,只为一事——确认名单,定下时辰。七日后,朝会前夜,亥时初,宫门换防之际,我令影密卫封锁南宫,李由控羽林左军,王贲调车驾入宫,嬴昭召宗室子弟‘护驾’,其余人各守要道,直入前殿。”
众人俯首称是。
夹墙内,影卒伏地,耳贴铜片,将每一字刻入竹简。
次日清晨,韩谈将微型竹管呈至密室。
陈砚展开,逐行细读。七名核心,十二名外围,连羽林副统领的名字也未遗漏。他取出沙盘旁暗格中的“影一〇九·支脉”主符,插入第八线插槽。光斑骤亮,覆盖整个咸阳宫,冷宫井位置泛起七道红点,外围十二点如星环绕。
他取出浑天仪,调整陨铁芯,光斑聚焦南宫偏殿。沙盘上,三重虚线缓缓浮现:第一层,环绕偏殿回廊,标记“清扫宦者”;第二层,夹墙与暗阁,标“影卒伏”;第三层,东郊林地,标“轻骑待命”。
他提笔,在竹简上绘制“铁瓮阵”布防图:郎中令卫伪装清扫,于回廊布扫帚、水桶,实则袖藏短刃;影密卫支脉藏于夹墙,听铜片共振,录声辨人;三百轻骑分三队,一队控宫门,一队截宫道,一队直扑南宫。
图毕,他取出冯去疾送来的廷尉巡营名册,勾出三十六名可信者,命其于七日后戌时入宫“巡查疫病”,实则控御史台与奉常寺。
韩谈立于旁:“司马欣已派人在查东郊轻骑归属。”
“让他查。”陈砚将布防图卷起,封入青铜匣,“查到的,是三百防疫军。真正的刀,不在明处。”
他取出另一枚竹符,写上“换防图已改,戌时三刻守卫不换”,命韩谈送往影一〇九支脉,藏于清扫竹帚暗槽。
当夜,陈砚独坐密室。
他取出一块薄绢,覆于竹简上,以炭笔轻压。绢上浮现一行反写小字:“赵高试药,心神亢奋,多言。”他未动声色,将绢纸投入烛火,火焰一跃,随即熄灭。
他起身,踱至沙盘前,取出陨铁芯浑天仪,将光斑调至南宫偏殿。沙盘上,红点未动,三重虚线闭合如瓮。
他取出竹片匕首,挑断七根蜡封竹管,一一投入暗格。
最后一根落下时,他停住。
转身从案底取出一卷竹简,展开,是赵高那夜血染棋盘的拓印。血迹晕开,恰盖住“天元”二字。他在旁批注:“血染天元,局终之兆。”
随即,他伸手,熄灭沙盘光斑。
浑天仪归位。
密室陷入昏暗,仅烛火映着竹简上那行批注。他未再动,只将竹片匕首插入案缝,刀刃朝外。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