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露之都」内,悠扬而略带忧伤的钢琴曲如潺潺流水般弥漫。
墨绪坐在大厅中央的三角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这是他排解那与生俱来的、深植于灵魂的哀愁的少数方式之一。
除了音乐,便是烹饪,将纷乱的情绪融入食材,化作能抚慰人心的美味。
就在这时,大门被“砰”地推开,芙宁娜像一只欢快的蓝色蝴蝶,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清脆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原本沉静的旋律:
“墨绪墨绪!你知道吗!最近蒙德和璃月那边发生了几件大事!”
她穿着标志性的水色礼裙,裙摆上的珍珠随着跑动轻轻晃动,手中还攥着一张揉得有些褶皱的报纸,显然是刚从歌剧院那边匆匆赶来。
整个枫丹,恐怕也只有这位行事跳脱、不拘小节的水神大人,敢如此直接地打断墨绪的独处时光。
琴声戛然而止。墨绪缓缓收回手,转过头,看向眼前神采飞扬的少女。
他深邃的眼眸中,那抹化不开的哀伤在看到芙宁娜的瞬间,悄然融化了一丝。
他自然知晓外界发生的一切——关于荣誉骑士荧、关于风魔龙、关于请仙典仪……
作为美食联盟的部长,在凌叶不管事时他的权限可是最高的七人之一,拥有独立行动的能力和必要的情报网络。
但为了看到芙宁娜这生动活泼、急于分享的模样,他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茫然,轻声问道:“哦?发生了什么?我最近…未曾留意。”
芙宁娜见状,立刻神气地双手叉腰,微微扬起下巴:“哼哼,就知道你不知道!一天天的就知道窝在这里弹这些伤感的曲子,或者研究新菜谱,也不知道多出去走走,多陪陪我……”
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撒娇。
墨绪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和哀伤,面上却装作没听清,微微侧头:“嗯?你刚才说什么?”
芙宁娜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因对方没听到自己的小声抱怨而有些气恼,脸颊微鼓:“没、没什么!听好了!”
见墨绪“上钩”,芙宁娜立刻来了精神,拉着他的手臂走到沙发旁坐下,她清了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蒙德龙灾的平息、璃月请仙典仪上的巨变,以及那位横空出世的金发旅行者荧的事迹。
她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模仿着报纸上描述的“战斗场景”
“……所以啊,那个旅行者,听说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大事发生!”
芙宁娜最后总结道,眼中闪烁着好奇与一丝好胜心,“等她来了我们枫丹,我一定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我这位水之神,可是很厉害的!从不怕这些麻烦!”
墨绪安静地聆听着,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芙宁娜身上。
在她讲述的间隙,适时地点头,或发出表示惊讶、赞同的轻叹,做一个完美的听众。
偶尔在芙宁娜停顿的时候适时捧场:“芙宁娜大人要是出手,那旅行者肯定会佩服您的。”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让芙宁娜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等到芙宁娜终于讲完,他才微笑着开口,转移了话题:“好了,我的神明大人,说了这么久,您肯定饿了吧?今天想吃什么甜点?我亲自给您做。”
这也算是他们二人的独特相处方式了,每日芙芙都会来这里吃他亲手做的美食,放眼整个提瓦特也只有她才会把自己当做厨师。
芙宁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之前的“雄心壮志”立刻被对美食的期待取代:“要吃你亲手做的千灵慕斯!还要配上面那个会发光的糖霜小水母!”
“好,都依你。”墨绪宠溺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揉了揉芙宁娜柔软的发顶。
“哎呀!不许摸头,会长不高的!”芙宁娜立刻娇嗔着躲开,脸颊却悄悄泛红。
不一会儿,墨绪将精致的甜品端到芙宁娜面前,看着她心满意足地品尝。
在她离开时,他还细心地将一个特制的保温瓶递给她:“这里面是我清晨在露景泉源头收集的净水,带给那维莱特吧,他应该会喜欢。”
芙宁娜接过水瓶,笑容灿烂:“知道啦!还是墨绪你想得周到!”她挥挥手,像来时一样,带着一阵香风离开了「甜露之都」。
在芙宁娜如同阳光般闯入又离开后,「甜露之都」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墨绪没有回到钢琴前,只是静静站在原地,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揉过她发顶的柔软触感,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甜又带着一丝水汽的气息。
一种熟悉的、空落落的哀伤再次包裹了他,但这哀伤与以往不同。
过去的悲伤是漫无目的、弥漫性的,如同枫丹终日不散的阴云,源于他的本质,源于对凌叶前路的忧虑,也源于一种不知来由的永恒孤独。
而现在,这份哀伤有了清晰的核心——源于“分离”。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芙宁娜。想起她神采飞扬讲述故事时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小声抱怨时鼓起的脸颊,想起她品尝甜品时满足的喟叹……
这些画面驱散了他固有的阴郁,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又在她离开后,让随之而来的寂静显得更加难以忍受。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自觉地期待她的下一次闯入,计算着她通常来访的间隔时间。
最初的千年,他排解忧愁的方式只有音乐与烹饪,或者在窗边对着灰蒙蒙的天空长久地发呆。
但自从认识了芙宁娜,他的日常里多了一项新的、不受控制的内容——想念芙宁娜。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单纯地想看到她,想听她说话,想待在她身边。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她,内心那仿佛与生俱来的空洞和哀愁似乎就能被填满少许。
一种强烈的、从未有过的渴望在他心中滋生:希望这样的时光能持续下去,永远不要分开。
这种陌生的、炽热的情感让他感到迷茫,甚至有一丝慌乱。
它强大而甜蜜,却又与他的本质如此格格不入,仿佛在他灰暗的情感世界里,强行点亮了一盏温暖却让他无所适从的灯。
如果此刻柔絮在此,她一定会带着了然又复杂的微笑,点破这份懵懂:
“墨绪,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爱’啊。”
“爱是渴望陪伴,是想要独占,是见不到时的思念,是在一起时的心安。你,爱上了那位如水的神明了。”
然而,柔絮不在这里。无人点破的墨绪,只能独自沉浸在这份日益增长的、让他既眷恋又不安的陌生情感中。
他只知道,芙宁娜已经成为他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与色彩,是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的宁静港湾。
温馨的氛围随着芙宁娜的离去而迅速冷却。
墨绪脸上温柔的笑意渐渐褪去,恢复了那惯有的、带着淡淡哀愁的平静。他没有转身,只是对着空旷大厅的一处阴影角落,淡淡开口:
“出来吧。”
阴影一阵扭曲,一个戴着欢愉面具(这个是他自己制作的,原来阿哈赐福的在凌叶手中)的身影缓缓踱出,正是欢离。他不知何时潜入了枫丹,甚至可能已经旁观了方才的一切。
“真是令人感动的戏码啊,我亲爱的兄弟。”欢离的声音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意,面具下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墨绪,“你对那位水神小姐,可真是……关怀备至。”
墨绪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只是平静地问:“你来做什么?”
欢离轻笑一声,姿态悠闲地把玩着面具的边缘:“来看看你,顺便……确认一些事情。看来,我能在你这里找到了不错的‘乐子’,或者说……”
欢离那带着戏谑与恶意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尖针,精准地刺入了墨绪最敏感的神经。
“我警告你,欢离!”墨绪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周身原本只是沉郁的气质瞬间转化为实质般的压迫感,空气中弥漫开潮湿而沉重的气息,仿佛连光线都要被这浓烈的情绪吞噬。
“别把你那套源自阿哈的疯狂念头施加在枫丹……这里,是我的地盘。”
然而,欢离非但不惧,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发出一阵低沉的、愉悦的笑声。
他轻松地化解了墨绪的威压,面具下的目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墨绪。
“哎呀呀……”欢离拖长了语调,语气中的玩味更浓,“真是稀奇。一向消极、悲观,恨不得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小透明,今天竟然如此强势。让我猜猜——”
他向前踏了一步,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人心的恶意,“你这是在护食,还是在……守护这里面某个特定的‘神’……或者说,‘人’呢?”
“人”字出口的瞬间,墨绪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弦绷断了。
“轰——!”
磅礴的水元素混合着深沉的情绪之力,化作无数道漆黑的水箭,如同暴怒的浪潮般向欢离席卷而去!
整个「甜露之都」的温度骤降,精美的装饰表面瞬间凝结出冰冷的露珠。
然而,欢离的身形如同鬼魅,在密集的攻击中闲庭信步般穿梭,所有的水箭都在即将触及他时,被一层无形的、扭曲的欢愉力场偏转、瓦解,甚至反过来化作滑稽的水球四散飞溅。
他一边闪躲,一边用那令人烦躁的轻快语调继续说着:“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这么激动可不像你哦,我亲爱的兄弟。”
他轻巧地跃上一张餐桌,避开了脚下蔓延开的黑色水渍,“你说,要是让枫丹那些虔诚的民众知道,他们世代信仰、为之狂欢的至高水神,其实只是一个……”
“闭嘴!”
墨绪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低吼,瞳孔因愤怒与恐惧而收缩。
他周身的力量彻底失控般爆发,大厅内的玻璃器皿纷纷炸裂,钢琴发出刺耳的音鸣。
他不能,绝不能让欢离将那个秘密说出口!那会毁了她的一切!
这一次,他的攻击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宣泄,而是凝聚成一道极其凝练、带着决绝杀意的黑色水刃,直刺欢离的心脏!
欢离似乎也稍稍认真了些,他指尖跳跃起一丝粉紫色的诡谲能量,正准备迎击。
但就在两者力量即将再次碰撞的刹那——
两者身影瞬间静止,犹如被按下了暂停键,墨绪的攻击却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仿佛静止的图画般。
他们二人都知道这是凌叶生气了,部长间可以争斗,但是严禁动手,否则凌叶也不会在蒙德远程施展从伊斯塔露那里得到的日晷碎片强行终止两人之间的争斗,随后这里的一切仿佛时间倒流般恢复了原样。
墨绪剧烈地喘息着,眼中的疯狂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痛苦取代。
他意识到,在这里与欢离生死相搏毫无意义,甚至可能提前暴露一切,将芙宁娜卷入更危险的境地。
欢离也散去了指尖的能量,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仿佛刚才的生死一线只是又一场有趣的游戏。
“这就对了嘛。”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袍,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为了一个‘谎言’如此拼命,多么无趣,又多么……‘欢愉’啊。”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墨绪,那目光仿佛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软肋与挣扎。
接下来两人开始了此次交谈,但是两人的交谈声低沉下去,隐没在「甜露之都」华丽而寂静的殿堂深处。
无人知晓他们具体交谈了什么,只知道当欢离再次融入阴影离开时,空气中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意味不明的冷哼,以及墨绪站在原地,愈发深沉难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