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空气仿佛骤然降至冰点,粘稠得令人窒息。
所有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汇聚在安逸一个人身上,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钉子钉死在那个矮小马扎上的蝴蝶标本,连最细微的颤动都难以做到,指尖传来一阵阵过电般的麻木感。
黑瞎子那看似随意、甚至带着点轻佻的问话,听在他高度紧张的耳里,却不啻于一道劈开寂静的惊雷!
无三省的目光在安逸瞬间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停留了微妙的一瞬,才转而看向黑瞎子,语气是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
“安逸,前段时间一起下过鲁王宫,算是共过生死的兄弟。”
言简意赅,没有透露任何多余的信息,却也在黑瞎子面前,用一种默认的姿态,将安逸划进了自己人的范围圈内。
“哦?鲁王宫?”
黑瞎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关键词,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种抓到线索的玩味。
他迈开长腿,几步就越过了店铺中间的区域,目标明确地径直朝着柜台最角落的安逸而来。
皮质外套的柔软皮革随着步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每一步沉稳的落地声,都精准地踩在安逸失控狂跳的心拍上,仿佛踩碎了他最后一点可怜的镇定。
安逸下意识地想要蜷缩后退,脊背却早已死死抵住了冰凉的柜台木板,退无可退。
他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那个带着强大压迫感和谜团气息的身影不断逼近,直至完全笼罩住他。
在那双深邃的黑色墨镜镜片上,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惊慌失措而扭曲的倒影,像个被困住的可怜小兽。
黑瞎子在他面前不足一米处站定,微微低下头。
即使隔着那层深色的镜片,安逸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如有实质的审视目光,正慢条斯理地从头到脚地扫描过他。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突然出现的有趣却来历不明的古董,又或许一个误入人类世界的奇怪小生物。
然后,在安逸几乎要凝固的注视下,黑瞎子姿态闲适地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看起来充满力量感,此刻却带着一种友好的随意的姿态,悬在半空。
“黑瞎子。”
他笑着自我介绍,笑容灿烂得甚至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看起来爽朗又友好,却莫名地让安逸从心底感到一种比直面威胁更深的寒意。
“安兄弟看着……啧,挺面善啊?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面善?!见过?!
安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几乎停止跳动!这话听起来像是江湖上最普通的套近乎寒暄。
但结合黑瞎子那传闻中毒辣的观察力和他自己这身刻意,随时会被识破的伪装,这句话简直就如同最危险的试探!他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
【系统提示:每周任务与目标人物黑瞎子进行首次成功接触,判定条件已触发(目标主动进行自我介绍并伸手示意),请宿主立刻把握机会!】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及时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催命。
安逸头皮阵阵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
他看着眼前那只悬在半空,代表着“任务完成”和“巨大未知风险”的手,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鸣响。
握?还是不握?
不握,立刻就会显得异常失礼且可疑,简直是不打自招,必然引来更深的怀疑,而且任务失败的随机惩罚,他根本承受不起!
握?天知道这手一旦握上去,会不会就像被接通了某种探测器,瞬间就被对方摸清了所有的底细和伪装?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三省那深沉的目光和无邪那带着些许困惑好奇的目光,也一同落在了他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上。
最终,对系统那冰冷无情惩罚机制的恐惧,短暂地压过了一切。
安逸硬着头皮,几乎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冰凉且沁着冷汗的手,只用指尖最末梢那么一点点地方,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黑瞎子干燥温热的手掌边缘。
然后又像是被火燎到一般,猛地缩了回来,速度快得几乎带起一阵微风,仿佛对方手上沾着致命的剧毒。
整个过程短暂得像一道幻影,甚至不能算是一个正式的握手。
“你……你好……”
他同时用细若蚊蚋,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这两个字,脑袋垂得低低的,下巴几乎要戳到胸口,根本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叮!每周任务与目标人物黑瞎子进行首次成功接触完成!】
【奖励积分+100已发放!】
积分到账的提示音此刻听起来冰冷而空洞,毫无喜悦可言,反而像是一道敲响的警钟。
黑瞎子清晰地感受着那瞬间消失的冰凉且带着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的触感,再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彻底消失的年轻人。
嘴角那玩味的笑容不由得加深了许多,几乎带上了一丝真实被逗乐了的趣味。
警惕性高得离谱, 反应生涩笨拙得可笑,害怕恐惧得要命。
却偏偏又强逼着自己完成了最低限度的回应,这种强烈而矛盾的应激反应,实在是太有意思了,简直像是在观察一个过度受惊的稀有动物。
他没有立刻收回手,反而就着那个微微前伸的姿势停顿了片刻,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
像是在回味刚才那个短暂得可怜的接触,墨镜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安逸低垂的眼睑和那层拙劣的伪装,直接看到他内心正在疯狂席卷的惊涛骇浪。
就在安逸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因为窒息而晕厥过去的时候,黑瞎子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无比自然地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他转而看向无三省,语气轻松自如地切换了话题,仿佛安逸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三爷,电话里说的那件棘手的东西,方便现在上手看看吗?”
他的注意力似乎已经完全从安逸这个角落移开了。
安逸猛地暗中松了一口气,胸腔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气终于颤巍巍地吐了出来,感觉像是刚从深水里被捞出来,整个后背的衣衫都已经被冰冷的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后背上。
他偷偷地用袖子抹了一把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好像暂时蒙混过关了?
他心有余悸,用微小的幅度转动眼球,用眼角那一点点余光偷偷瞟向黑瞎子。
对方正侧着身和无三省说着话,侧脸线条利落分明,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随意,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笑。
但不知为何,安逸那高度紧张的直觉却在疯狂尖叫示警——他总觉得,那副反射着冷光的墨镜后面,似乎仍有一缕极其隐蔽的余光,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蛛丝,牢牢地、精准地锁定着自己。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他刚刚勉强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无助地悬到了半空中。
那个玩味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像一枚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心头,让他坐立难安,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