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顾晏礼受伤的事实,林溪开始有意识地搜集关于疗伤,尤其是处理煞气侵蚀类伤势的信息。他不能直接去问,那无异于告诉对方“我知道你受伤了”,必然会引起警惕和反感。他只能从那些基础的书籍,以及旁敲侧击地从送饭佣人偶尔的闲聊中获取碎片。
那几本入门书籍里,关于净化法门的记载确实粗浅,大多是用来安抚受惊魂魄或者净化一些小物件上的残留怨念,对于顾晏礼那种级别强者所受的煞气内侵,恐怕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但他并没有放弃。他想起顾家宅邸内似乎有一处丹房,是顾家炼制丹药和符箓的地方,由一位脾气古怪的旁系长老掌管。或许,那里能找到一些线索,或者……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东西。
去丹房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林溪思索良久,决定以“练习画符,感觉朱砂品质似乎影响成功率,想请教一下是否有更合适的”为由。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符合他“勤奋但资质平庸”的设定,也足够微不足道。
这日,他揣着几张自己画的、灵光微弱的《清净咒》符箓,朝着位于宅邸北侧的丹房走去。越靠近丹房,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药香、硝石和灵植气息的味道就越发浓郁。
丹房是一座独立的青砖小院,门口无人看守,但林溪能感觉到一层无形的灵力屏障。他试探着伸手触碰,屏障泛起涟漪,并未阻拦,看来并未对他这个“婚约者”设防。
他走进院子,里面比想象中要热闹一些。有几个年轻的顾家子弟正在院中处理药材,或是守着丹炉控制火候。看到林溪进来,他们都投来诧异的目光,带着审视与好奇,但没人上前搭话。林溪这副生面孔,以及他那特殊的、即便努力收敛也难掩些许异样的体质,显然让他们有所顾忌。
林溪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径直走向主屋。主屋内更加灼热,一个穿着灰色道袍、头发乱糟糟的老者正趴在一个巨大的紫铜丹炉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火候,嘴里还念念有词。
“请问……”林溪轻声开口。
老者头也不回,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没看见我正忙着吗?要领材料去找外面管事的!”
“长老,我不是来领材料的。”林溪保持着恭敬的态度,“我是林溪,近来在练习画符,对所用朱砂有些疑问,想向您请教。”
“林溪?”老者这才转过头,露出一张被炉火熏得发红、布满皱纹的脸,他上下打量了林溪几眼,眼神锐利,“哦,就是你啊,那个‘小诱饵’?画符?就你这体质,画出来的符能有用吗?别把不干净的东西引到我的丹房里来!”
话语刻薄,毫不留情。
林溪脸上适时地露出窘迫和难堪,低下头,小声道:“我……我已经很努力在练习《藏息诀》了……只是,只是感觉这朱砂似乎不够纯,影响了勾画灵路……”他说着,拿出那几张练习的符箓递过去。
老者嗤笑一声,看都没看那符箓一眼:“就你这点微末道行,还能分辨朱砂纯度?真是笑话!”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随手拿起一张符箓,指尖在上面一抹,感应了一下。
“嗯?”他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灵力是弱得可怜,但这笔画……倒是意外的稳定,灵路勾勒得也还算清晰,没走样。看来是下了点笨功夫。”
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对于真正投入做事的人,他这类技术派似乎会多一分宽容。
“罢了,”他摆摆手,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小罐暗红色的朱砂,丢给林溪,“用这个试试,这是提纯过的,杂质少些。省着点用,这东西可不便宜,不是给你这种初学者糟蹋的。”
林溪连忙接过,道谢:“多谢长老。”他犹豫了一下,状似无意地看向旁边一个正在冷却的、散发着淡淡清苦药香的丹炉,好奇地问道:“长老,这是在炼什么丹药?闻起来好像能安神静心?”
老者瞥了他一眼,随口道:“清心祛煞丹,低级货色,给外面那些小子们备的,对付点普通怨气煞气还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要是高级的‘净元丹’那么容易炼,上次家主去禁地也不至于……”
他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板起脸,瞪着林溪:“问那么多干什么?拿到朱砂就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林溪心中一动。净元丹!禁地!
他得到了关键信息!
他不敢再多问,连忙躬身告退,紧紧握着那罐朱砂,快步离开了丹房。
回到静心斋,林溪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顾晏礼需要“净元丹”疗伤,而且这种丹药似乎很难炼制。
这意味着,顾晏礼的伤势恐怕确实麻烦,连顾家自身的丹药储备都难以满足。
他看着手中那罐质地细腻的朱砂,又看了看桌上一堆练习的符箓。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他或许炼制不了“净元丹”,但他可以尝试绘制……“净化符”。
这是一种比《清净咒》更高级一些的符箓,在那本《基础符箓大全》里有提及,但成功率极低,对精神力和灵力控制要求很高。其作用就是净化小范围内的负面能量,对于煞气也有微弱的驱散效果。
如果……如果他能够成功绘制出哪怕一张品质尚可的净化符,是否可以……借由陈管家之手,“进献”给顾晏礼?
这听起来很荒谬。一个初学者绘制的低级符箓,对于顾晏礼那样的强者而言,恐怕毫无用处,甚至可能被嗤之以鼻。
但这似乎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表达……关心的方式。
一种无用的,甚至可能自取其辱的关心。
林溪沉默地坐了很久。
他想起了单君临。若是单君临受伤,他必定倾尽所有,寻遍天下良药,守在榻前悉心照料。
可面对顾晏礼,他连递上一张可能无效的符箓,都需要绞尽脑汁,权衡利弊。
最终,他还是铺开了符纸,打开了那罐新得来的朱砂。
哪怕无用,哪怕被轻视,他也想试一试。
他提起笔,摒弃所有杂念,回想着“净化符”那复杂而玄奥的图谱,将自身微弱的精神力与灵力,缓缓灌注于笔尖。
鲜红的朱砂落在黄纸上,这一次,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般的专注。
就当是……偿还上一世,未能与你白头到老的遗憾吧。
尽管你知道,你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