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机关灯被单君临放置在书案最顺手的位置,取代了以往那盏普通的青铜烛台。每当夜幕降临,烛火燃起,柔和而稳定的光线铺满书案,自动收集的烛泪盒安静工作,那每隔一个时辰的轻微“咔哒”声,也成了书房里一道新的、令人安心的背景音。
单君临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盏灯的存在。它不仅带来了实质的便利,更仿佛带着那个小王妃专注而温暖的气息,悄然驱散着深夜公务的孤寂与冰冷。
他对听竹苑的关注,也变得更加自然和频繁。不再仅仅是“不经意”的路过,有时他会直接步入苑中,看看林夕又有什么新的进展,或是干脆在那里短暂停留,处理一些不那么紧急的文书。
林夕起初还有些拘谨,但见单君临并无责怪之意,反而偶尔会与他讨论几句机关原理,便也渐渐放松下来。他发现自己与这位冷面王爷,在机关术上竟然颇有共同语言。单君临虽然并非专精此道,但他见识广博,思维缜密,往往能提出一些一针见血、极具启发性的见解。
两人的交流,大多围绕着机关术展开。林夕会兴奋地展示他新完成的作品,讲解其中的巧妙之处;单君临则会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问题或给出建议。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气氛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听竹苑的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林夕刚完成了一个利用水力和齿轮联动、可以自动演示日月星辰运行轨迹的简易“浑天仪”模型,正得意地调试着。
单君临处理完公务,信步走来,便看到林夕蹲在那还在滴水的装置前,衣袖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小臂,正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齿轮。阳光落在他沁着细密汗珠的鼻尖和专注的侧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
单君临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
直到林夕成功调整好,看着那模型在水流驱动下开始缓慢而规律地运转,模拟出日月升落、星辰变换的景象时,他才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脸上绽开一个纯粹而欣喜的笑容。
他下意识地回头,想与人分享这份喜悦,却猛地对上了单君临近在咫尺的目光。
“王、王爷!”林夕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有些手足无措,“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单君临的目光从他泛红的脸颊移到那还在运转的“浑天仪”上,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这是……天体运行之仪?”
“嗯!”提到自己的作品,林夕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也忘了紧张,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起来,“我是根据古书上的一些记载,加上自己的理解做的。您看,这个大的圆环代表天球,这个小球代表太阳,这边是月亮……通过调节水流速度和齿轮比,可以大致模拟出它们的位置变化……”
他讲得投入,单君临也听得认真。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林夕谈起机关术时神采飞扬的样子,那与他平日怯懦的形象判若两人,充满了生机与魅力。
“……不过还是不够精确,很多数据都是估算的。”林夕讲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已属难得。”单君临给出评价,目光落在林夕那因为沾了水而更显白皙的手腕上,那里不知何时被尖锐的金属边缘划了一道细细的红痕。
他眉头微蹙,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干净的素白手帕,递了过去。
“手。”
林夕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这才发现那道小伤口。他受宠若惊地接过手帕,呐呐道:“谢、谢谢王爷……”
单君临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架“浑天仪”,仿佛刚才那个递手帕的动作只是顺手为之。
林夕用那带着冷冽松香气息的手帕轻轻按住伤口,心跳有些失序。王爷……这是在关心他吗?
阳光暖暖地照着,竹影摇曳,流水潺潺。两人并肩站在苑中,一个看着模型,一个偷偷看着身旁高大冷峻的男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微甜的暖意。
冰山并非一日融化,但阳光持续照耀,裂痕便会不断扩大。单君临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他心中那堵坚实的冰墙,在面对这个拥有着灵巧双手和纯净眼眸的小王妃时,正一点点地,土崩瓦解。
而林夕,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与试探后,也开始真正地,为这个面冷心却并非完全无情的男人,悄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