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书房那次带着审视与警告的召见后,林夕在摄政王府的处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最明显的,是单君临对他“折腾”机关术的默许。王府库房的管事得了吩咐,此后送往听竹苑的份例物品里,除了日常用度,果然多了一些被筛选过的、废弃或损坏的旧物,从简单的家具零件到一些更复杂的、带有小型机括的装饰品残件。
这无疑是为林夕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他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收集边角料,而是可以正大光明地以“研究修理”的名义,获取他需要的材料和实践对象。
听竹苑后院那间原本堆放杂物的厢房,被他收拾出来,成了专属的“工坊”。青黛起初还有些担心,但见林夕整日埋首其中,安分守己,并未惹出什么麻烦,反而因为有了精神寄托,苍白的小脸上偶尔会浮现出专注投入的光彩,便也由他去了,只是每日按时送去三餐和茶水,细心照料。
林夕沉浸在自己的机关世界里。他将那些送来的旧物一一拆解、研究、修复,甚至加以改进。这个过程不仅锻炼了他的手艺,更让他对这个世界的工艺水平和材料特性有了深入的了解。他修复了一个报时不准的西洋座钟,改造了几个省力好用的晾衣架,甚至还尝试着制作了一个利用水力驱动、可以自动为小片药圃浇水的简易装置。
他的“工坊”里,工具渐渐齐全,各类零件分门别类,虽然依旧简陋,却充满了生机与创造力。
而这些动静,并未逃过单君临的耳目。
暗卫每日都会将听竹苑的情况,尤其是林夕的动向,事无巨细地禀报给单君临。
“王妃今日拆解了一个坏损的八音盒,似乎试图修复其内部机簧。”
“王妃用废弃的梨木边料,制作了几个结构精巧的鲁班锁,据青黛说,颇为有趣。”
“后院药圃的自动浇水装置已投入使用,运行平稳,节省人力。”
单君临通常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偶尔会在听到某些特别之处时,指尖在奏折上微微停顿。
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在批阅冗长枯燥的公文间隙,听暗卫汇报那个小王妃今日又鼓捣出了什么新花样。那个最初被他视为麻烦和棋子的少年,似乎正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在这座冰冷王府的角落里,悄然开辟出一片属于他自己的、鲜活而生动的天地。
这种“生动”,与他周遭的死寂与权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不经意间,便映入了那片冰封的领域。
一日,暗卫禀报,林夕在尝试修复一个结构复杂的多层机关盒时,不慎被锐利的金属边缘划伤了手指。
单君临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严重吗?”他问,声音依旧平淡。
“回王爷,只是皮外伤,青黛已及时处理包扎。”
单君临“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然而,当天下午,一盒上好的、带有祛疤生肌效果的金疮药,便被管事以“府中常备伤药补给”的名义,送到了听竹苑,其中还夹杂了几样更趁手、更精密的木工与金属加工工具。
林夕收到这些东西时,有些愕然。他仔细检查了那盒明显价值不菲的金疮药和那些绝非库房常备的精良工具,心中泛起一丝异样。这……是单君临的意思吗?
他不敢确定。那个男人心思深沉如海,一举一动都难以揣度。或许这只是王府正常的物资调配?又或许,是某种新的试探?
他将疑虑压下,只是对着前来送东西的管事恭敬道谢。无论如何,这些东西确实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而在书房批阅公文单君临,听到暗卫回报“王妃已收到伤药和工具,并未多问,只道了谢”时,笔下书写的动作似乎流畅了几分。
一种无声的、近乎本能的关注与照拂,开始在冰冷的表象下悄然滋生。连单君临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那个他最初不屑一顾的代嫁王妃,已经在他紧密防备的心墙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