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用来接待珈蓝议会使团的宴会厅,名为“星辉殿堂”,其宏伟与奢华,远超伊萨尔的想象。
穹顶是巨大的全息投影,模拟着璀璨的银河,星辰如同钻石般闪烁,缓缓流转。四壁是流动的光影壁画,描绘着帝国征服各个星系的辉煌史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冷而昂贵的香氛,与府邸那消毒剂和金属的味道截然不同。
伊萨尔在霍克及两名面无表情的帝国安保人员“陪同”下,步入这片光怪陆离的场所。
他穿着那身特制的礼服,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苍白的脸上努力维持着符合身份的、略带疏离的沉静。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好奇的、审视的、轻蔑的、探究的……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刺探着他每一寸伪装。
珈蓝议会的使团成员很容易辨认,他们穿着风格飘逸、色彩柔和的长袍,举止优雅,眼神中带着一种历经漫长文明沉淀下来的从容与……隐约的文化优越感。
与他们相比,帝国一方的将领和官员们,则如同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带着铁血的气息。
阿瑞斯·兰彻斯特元帅尚未到场,但他那无形的威压仿佛早已笼罩了整个殿堂。
外交部安排的官员低声对伊萨尔最后叮嘱了几句,便将他引至一个相对安静,却又足够显眼的位置。
他的角色,是在“适当”的时候,被“自然”地引荐,并展示其“独特价值”。
宴会伊始,是程式化的致辞与祝酒。帝国方面展现着强大的武力和科技,珈蓝使团则回应以绵里藏针的、对文化多样性与精神传承的强调。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很快,话题在珈蓝使团一位年长的、负责文化与历史的学者引导下,转向了对“文明本质”的探讨。那位学者声音温和,却言辞犀利:
“帝国疆域辽阔,武力强盛,令人叹为观止。只是,不知在追求力量与扩张的同时,帝国是否也曾思考过,除了战舰与资源,一个文明真正能留给时间长河的,究竟是什么?是冰冷的金属造物,还是……能够触动人心的精神与艺术?”
问题抛出的瞬间,宴会厅内的气氛微微凝滞。帝国官员们脸色有些僵硬,这直指帝国文化的“贫瘠”,是他们的软肋。
也就在这时,外交部的官员适时地、仿佛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静静站在一旁的伊萨尔。
“说到精神与艺术,”外交部官员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向珈蓝使团介绍道,“我们帝国兼容并蓄,也珍视来自各个星域的文明瑰宝。这位是伊萨尔殿下,来自以保存古地球文明火种而着称的洛林星域。或许,他能为我们提供一种……不同的视角。”
全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伊萨尔身上。
他能感觉到珈蓝使团那位学者眼中闪过的好奇与审视,也能感觉到帝国一方隐含的紧张与期待。
伊萨尔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行礼。
他的动作带着洛林王室遗存的优雅,声音清朗而稳定:“尊敬的使节,古地球文明确实留下了一些对生命与世界的思考。他们有一种艺术,名为水墨画,不追求极致的形似,而注重表现物象的‘气韵’与‘意境’,追求‘虚实相生’,于留白处见天地。”
他示意了一下,霍克早已准备好的电子展示屏亮起,展示出那幅他临摹的、笔法稚嫩却意境努力的《溪山行旅图》扫描件,以及几句精选的、关于山水画意境的古诗词译文。
“譬如这幅画,追求的并非征服山峦,而是表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旅人行走于山水之间,仿佛成为天地的一部分。这种‘天人合一’的思想,或许与珈蓝议会尊重生命、追求精神升华的理念,有某种遥远的共鸣?”
伊萨尔的声音不急不缓,他将古地球思想与珈蓝文化进行了一个巧妙的、不卑不亢的联结。
珈蓝使团的学者看着那幅画,眼中露出了明显的兴趣。这种注重内在感受与精神意境的艺术形式,确实与他们的审美有契合之处。
“很有趣的观点,伊萨尔殿下。”学者颔首,“那么,在殿下看来,这种‘和谐’的思想,在强调力量与秩序的帝国内,又处于何种位置呢?”
这是一个更尖锐的问题,直指帝国文化的内在矛盾。
伊萨尔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不能贬低帝国,也不能完全抹杀古地球思想的独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