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绝望。
林溪(或者说,暂时主导他意识的冢灵意志)那冰冷的意念如同最后的审判,回荡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以…敌…之血…净…此…地…秽…启…冢…阵…”
祭坛空间内,残存的龙血珊瑚民和深礁族战士,无论是受伤呻吟的,还是惊恐僵立的,都被这蕴含着古老威严与冰冷杀意的意念所震慑。就连重伤濒死、失去一臂的鳍矛,浑浊的眼中也只剩下骇然与绝望。他们明白,在这绝境之下,这位掌控了冢灵之力的“怪物”,要将他们这些闯入者,无论是敌是友,都作为启动古老阵法的“祭品”!
然而,这冰冷的决断尚未执行——
轰隆隆隆——!!!
整个海祭之冢猛然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头顶覆盖着磷苔的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和尘埃簌簌落下!岩壁上的蜂巢孔洞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岩石碎裂声!
外界,辰龙域裂海卫主力战舰的狂暴攻击,已然达到了顶点!守护入口的结界,显然即将彻底崩溃!
“完了…全完了…”一名年轻的龙血战士瘫软在地,失神地喃喃道。巴图拄着砍刀,浑身浴血,望着剧烈震动的穹顶,眼中也充满了血丝与不甘。萨鲁大巫脸色惨白,紧紧握着鱼骨法杖,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
就连林溪(冢灵意志)那幽蓝漩涡般的瞳孔,也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对外界那毁灭性的力量冲击有所感应。新生的、蕴含着冢灵之力与星辰荆棘的骨肢上,幽蓝的空间符文明灭不定,显然,强行启动冢阵需要时间,而敌人,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整个冢穴。
就在这万念俱灰、所有人都以为在劫难逃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种截然不同的、沉闷如巨鼓擂动、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号角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海底深渊传来,穿透了岩层,穿透了裂海卫攻击的轰鸣,清晰地传入冢穴之内!
这号角声苍凉、厚重、充满了一种亘古不变的沉稳力量!与裂海卫战舰那种尖锐撕裂的进攻号角截然不同!
紧接着,外界那狂暴的攻击轰鸣声,竟然…戛然而止!
并非被抵挡,而是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中断了?!
剧烈的震动瞬间平息,只剩下碎石落地的细微声响和众人粗重惊恐的喘息。
死寂之中,弥漫开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静谧。
“怎么回事?!”巴图猛地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入口方向。
萨鲁大巫浑浊的眼中也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侧耳倾听,脸色变幻不定:“这号角声…是…‘渊渟卫’?!玄龟长老的座舰?!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渊渟卫?玄龟长老?林溪(冢灵意志)冰冷的意识中也泛起一丝微澜。这些名字,似乎触动了冢灵残留记忆的某个角落,与辰龙域…并非一路?
冢穴入口处,那原本即将破碎的光幕结界,此刻虽然布满了裂痕,却奇迹般地没有彻底消散。而光幕之外,原本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和战舰轰鸣,已被一种诡异的对峙寂静所取代。
………
海祭之冢外,迷迭礁域边缘。
三艘体型远超寻常战船、通体覆盖着暗沉如礁石、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厚重装甲、船首雕刻着巨大玄龟头颅的庞然巨舰,呈品字形,无声无息地拦在了裂海卫主力舰队的前方。
这些巨舰没有张扬的旗帜,没有喧嚣的士卒,只有一种沉凝如山的磅礴气势,仿佛它们本身就是海底山脉的一部分。船体表面流淌着水波般的幽光,将周围汹涌的海浪都强行抚平、镇压。
裂海卫副统领敖戟,站在为首的战舰船头,原本志在必得的狰狞面孔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前方那三艘如同海中堡垒般的玄龟巨舰,尤其是中间那艘巨舰船首,站着的一位身穿深蓝如水纹长袍、须发皆白、面容古朴、手持一根蜿蜒虬结如同老树根的深色木杖的老者。
老者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但他站在那里,却仿佛与整片海域融为一体,气息深不可测。他正是辰龙域中地位超然、常年镇守深渊海眼的玄龟长老!
“玄龟长老!”敖戟强压着怒火,声音如同寒冰碰撞,“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何阻我裂海卫执行域主谕令,剿灭钦犯?!”
玄龟长老缓缓抬起眼皮,那双眸子并非龙族的竖瞳,而是如同万年深潭,平静无波,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深邃。他目光扫过敖戟,又淡淡地瞥了一眼下方布满裂痕的冢穴入口光幕,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海浪声,传入每一艘战船上的人的耳中:
“敖戟统领,迷迭礁域,乃上古海祭遗址,受‘渊渟之约’庇护。域主谕令追捕钦犯,老夫无意阻拦。但…动用裂海主力,强攻圣迹,引发海眼动荡,波及无辜海族…此举,是否过激了?”
“过激?”敖戟怒极反笑,“玄龟长老!那钦犯林溪身怀星骸重宝,同党敖璃乃域主亲囚!他们躲入这海祭之冢,分明是亵渎圣迹,负隅顽抗!若不强攻,难道任由他们玷污先祖遗泽,逍遥法外不成?!您久居深渊,莫非不知域主对此事的重视?!”
“星骸重宝…”玄龟长老低声重复了一句,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他手中的木杖轻轻顿在甲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夫自然知晓。正因如此,更不可莽撞。此冢…关联甚大,强行破之,恐引不可测之祸。不如…由老夫遣人入内,劝其归降,如何?”
“劝降?”敖戟眼中厉色一闪,“长老!那林溪穷凶极恶,敖璃冥顽不灵,岂是言语可动?您这是要拖延时间,纵虎归山吗?!莫非…您与这些钦犯,有何瓜葛?!”最后一句,已是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威胁!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裂海卫战舰上,无数弩炮和法阵光芒亮起,对准了玄龟长老的座舰。而渊渟卫的三艘巨舰依旧沉默,但船体表面的幽光却更加凝实,散发出如山如岳的防御威压。
玄龟长老面对敖戟的咄咄逼人,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地道:“敖戟统领,慎言。老夫只是遵循渊渟之约,维护海域平衡。你若一意孤行,引发的后果,恐非你一个副统领所能承担。”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敖戟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深知玄龟长老在辰龙域资历极老,虽不掌兵权,但影响力巨大,更是深得域主敖苍在某些方面的…倚重?此刻强行翻脸,即便能胜,后果也的确难以预料。
一时间,海面上陷入了诡异的对峙僵局。裂海卫虽强,却投鼠忌器;渊渟卫不主动进攻,却如山峙渊渟,难以逾越。
………
冢穴之内。
虽然无法亲眼看到外面的对峙,但那突如其来的攻击停止、那诡异的寂静,以及萨鲁大巫脱口而出的“渊渟卫”和“玄龟长老”,让冢穴内的众人瞬间明白,局势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渊渟卫…是玄龟长老!他老人家竟然来了!”巴图脸上涌现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我们有救了!”
萨鲁大巫却眉头紧锁,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更加凝重:“玄龟长老常年镇守深渊海眼,从不轻易介入域内纷争…此次突然现身,阻止敖戟…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祭坛中心那个身影。
林溪(冢灵意志)幽蓝的瞳孔微微转动,外界传来的那苍凉号角声和玄龟长老平淡却蕴含力量的话语,似乎让冢灵残留的意识产生了一丝困惑与…警惕?这个新出现的势力,是敌是友?其目的,是守护“渊渟之约”,还是…另有所图?
他 newly formed的骨肢缓缓垂下,其上流转的幽蓝符文光芒稍稍内敛。启动冢阵的迫切性,因外界的变故而暂时延缓。但冰冷的杀意并未消散,依旧锁定着冢穴内的深礁族和…所有潜在的威胁。
鳍矛挣扎着抬起头,仅存的左眼中闪烁着怨毒与算计的光芒,他嘶哑地低笑道:“嘿嘿…玄龟老儿…他也盯上了这里…龙域内部的狗咬狗…有意思…”
他的话语,更是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机”,蒙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迷雾与不确定性。
危机,并未解除,只是从赤裸裸的毁灭,转变为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僵持与博弈。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林溪。他此刻的状态,他掌控的力量,成为了这场突如其来僵局中,最关键、也是最不稳定的…变数。
林溪(冢灵意志)缓缓抬起头,幽蓝的漩涡瞳孔仿佛穿透岩壁, “看”着外界那对峙的庞大战舰与深不可测的玄龟长老。
一个冰冷的意念,在他意识深处回荡: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