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油灯的火苗“噗”地跳了一下,将桌上那两件沾着岁月和血腥的物件,映照得阴森诡异。
赵老猎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那张从刀柄里掉出来的、比蝉翼厚不了多少的油蜡薄皮,整个人佝偻的背压得更弯了,手里的烟杆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天意……都是天意……”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股子认命的绝望。
林卫东没管他,伸手,用两根指头小心翼翼地捏起了那张薄皮。
入手极轻,却沉甸甸的。
油蜡封得死紧,剥开蜡层,里头是一小卷颜色发黑的东西。
他缓缓展开。
上头没有字,也没有画,
只有一根根用不知名的暗红色颜料绘制的线条。
这些线条最终汇聚在中央,形成一个极其复杂、狰狞的图腾。
那图腾,林卫东只看了一眼,心脏就猛地抽了一下!
跟他在海底看到的那个巨大“铁疙瘩”表面上,一闪而过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不是地图。”
林卫东的声音有些干。
“这是钥匙。”
赵老猎捡起地上的烟杆,重新坐回炕沿。
“是打开真正地图的钥匙。
只有你们林家的血,才能让它显出真正的模样。
可那地图,早就没人能看懂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从炕上下来,走到墙角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吃力地搬开一口破缸,从底下抠开一块松动的地砖。
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铁匣子,被他颤巍巍地抱了出来。
匣子一打开,一股子混着海腥和陈年木料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里头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一卷颜色更深、更大、也更破败的兽皮。
“俺们赵家,守的就是这个。”
赵老猎将兽皮在桌上缓缓铺开。
那是一张海图。
一张用古老的符号和朱砂,标记在不知名兽皮上的海图。
图上的线条早已模糊,大部分区域都是一片混沌的漆黑,只有一片被反复触摸的海域,被朱砂圈出了一个狰狞的轮廓。
“这是‘龙王口’。”
赵老猎用那根枯柴似的手指,点在图上。
“它不是一个口子,它是一整片山!
是沉在海底,比咱后山大上几十倍不止的海下山脉!
这图上标的,是‘外巢’,是小崽子们呆的地方。”
“咱们之前碰上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玩意儿。
真正厉害的,都在里头。”
他手指移动,点向那片轮廓中央几个用朱砂画出的、形似漩涡的标记。
“这些,才是‘龙巢’,是那些成了精的大家伙真正盘踞的老窝。
每一个龙巢,都有一头活了几百上千年的老畜生镇着。
咱祖宗当年,十条命都填不进去一个。”
林卫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艘在海底沉寂的钢铁造物,想起了那个被他撬开的、装着金色液体的方块。
“我之前在海底,发现过一个大家伙,不是活的,是个铁疙瘩。”
赵老猎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死死地盯着林卫东,声音发颤:
“多大?上头是不是有花纹?”
“十几丈长,像艘船。
花纹……
跟这钥匙上的一样。”
赵老猎“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回了地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句话。
“龙蛋……是龙蛋……你把它给捅了……”
“什么龙蛋?”
“那不是船!”
赵老猎的嗓子眼儿里像是含着一口破锣,
“那是龙王爷产卵的‘胎盘’!
是专门孕育新龙王的‘死巢’!
你撬开的,就是一枚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龙蛋!
里头的‘金种’,就是龙蛋的蛋黄!”
【我操!搞了半天,老子不是盗墓的,是摸进产房掏了个死胎啊?】
林卫东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全都串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的味儿,加上那‘龙蛋’的味儿,把那帮省城里的人,还有海里的东西,都给招过来了?”
“何止是招过来!”
赵老猎一脸绝望,“
你以为你那媳妇的‘强胎脉’是哪儿来的?
是龙蛋的气,跟你身上斩龙人的血气,混到一块儿,冲了你那没出世的娃!
你喂她们的那些补品,什么熊胆、蛇胆、人参、紫芝,全他娘的是被你的血气催熟的‘邪物’!”
“她们的身子骨,根本镇不住这股子邪气!
再这么下去,不是娃把娘的精气吸干,就是娘俩一块儿被这股邪气给活活撑爆!”
“轰!”
林卫东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冲天灵盖!
苏棉!翠花!
还有她们肚子里那两个还没出世的娃!
他一直以为的金手指,他赖以改变全家命运的本事,到头来,竟然是悬在老婆孩子头顶上的一把催命的刀!
那股子能让他看清一切的清明,那股子能让他力大无穷的血气,在这一刻,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
“有……有法子破吗?”
林卫东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有。”
赵老猎指着桌上的海图,
“要么,你学你祖宗,断了这营生,远走高飞,
找个穷山沟躲起来,或许能多活几年,但你媳妇娃儿……
就听天由命了。”
“要么……”
赵老猎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竟烧起一团疯狂的火焰!
“要么,就干咱老林家祖上想干却没干成的事!”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兽皮海图,重重地拍在林卫东怀里!
“找到所有龙巢!
宰了那几头老畜生!
把它们的‘龙心’挖出来!
用龙心血,给你媳妇娃儿,洗筋伐髓,以毒攻毒!”
“这海图,传到我这儿,就是为了等你这样的人出现!
林卫东,你不是想知道咱祖宗给谁卖命吗?
我告诉你,谁也不是!
他们是想自己当龙王爷!”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沉甸甸的兽皮海图,
又想起了苏棉在院门口等他时,
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和温柔的眼神。
去他娘的诅咒!
去他娘的阳寿折半!
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你几个长鳞的畜生?!
他一把将海图死死揣进怀里,那股子压在心头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被一股更原始、更霸道的狠劲儿烧得一干二净!
“老叔,谢了。”
他冲着赵老猎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赵老猎却一把拉住了他,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油乎乎的布包,塞到他手里。
“这是我爹传下来的,里头是龙王口附近所有暗流和礁石的位置图,比你想的要复杂。
拿着,或许能救你一命。”
林卫东没客气,接过布包,揣好。
他推开门,外头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让他滚烫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他得回去,把这一切都告诉他爹和岳父,他们得重新合计。
然而,他刚迈出赵老猎家那破败的院门,还没走出两步。
“嗡——”
一阵极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村东头,他家的方向,传了过来!
那声音却震得他怀里的“斩龙刀”和那枚“心核”晶体,都跟着轻轻发起烫来!
林卫东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扭过头,死死地望向自家那间堆满了秘密的仓库。
【操!】
那枚被他当成烫手山芋的“龙蛋”,那个他从海底“死巢”里掏出来的玩意儿……
有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