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风养殖场”的牌子,是林卫东请村里写字最好的老人写的,挂在荒滩入口的木桩上,气派十足。
自从奠基那天起,整个石村都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
几十个村民被雇来挖沟引水,每天都能领到工钱,还能在林家混上一顿饱饭,干劲儿十足。
林家那栋即将完工的青砖大瓦房,更是成了全村人眼里的地标,象征着一种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然而,风光的背后,是真金白银流水般的消耗。
夜里,煤油灯下,苏棉的秀眉蹙得更紧了。
她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小账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支出。
“卫东,你来看看。”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股子只有他能听懂的抱怨,
“新房子的工钱尾款,养殖场的石灰、工具,还有每天几十号工人的伙食……”
“你从莞州带回来的钱,已经下去一多半了。”
她顿了顿,用笔尖点了点账本上的一个数字,语气更幽了。
“我算过了,那头野猪熏的腊肉,最多再撑半个月。”
“家里的现钱,要是再这么花下去,怕是撑不到养殖场出第一批海带,咱们就得先喝西北风了。”
林卫东刚从外面查看完工地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寒气。
听到媳妇这番“加密通话”,心里跟明镜似的。
【哟,我的好管家这是在提醒我,家里的蛋白质储备告急,印钞机该启动预热了。】
【还担心喝西北风,我这台印钞机还没熄火呢,怎么可能让你跟未来的孩子受冻。】
他脱下外套,凑过去,从背后将她连人带椅子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香喷喷的头发上,笑着说:
“知道了,知道了,饿不着你和咱家的金库。”
家人的担忧,很快就在饭桌上成了公开议题。
林解放扒拉着碗里的玉米糊糊,看着窗外呜呜作响的北风,眉头锁得死死的:
“卫东,这天是越来越冷,后山那片果树林也上了冻,怕是不好过冬啊。”
“最关键的,还是家里的嚼用。”
陈淑莲立刻接上话,满脸愁容:
“是啊,卫东,你媳妇说得对。”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咱家这猪肉可得省着点吃。”
“卫国和小草都还长身体,总不能天天啃窝窝头。”
“还有你爹那腿,天一冷就疼,也得吃点好的补补。”
家人的担忧,林卫东都看在眼里。
他知道,摊子铺得太大,资金链紧张是必然的。
养殖场是长线投资,但眼下的“肉食危机”必须立刻解决。
“爹,娘,我琢磨着,明天再进山一趟。”
林卫东放下碗筷,平静地宣布。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气氛顿时一紧。
“不行!”
陈淑莲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声音都尖了,
“卫东!你疯了?现在都下雪了,山里路滑,比上次还危险!”
“你忘了村东头的老李家大小子?就是冬天进山,摔断了腿,现在还一瘸一拐的!”
“还有西边王屠户的亲戚,说是遇到了狼,人都没回来!”
她越说越怕,眼圈都红了,
“咱家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又是盖房又是开场的,你可不能再去冒险了!”
苏棉也紧紧抓住了林卫东的胳膊,嘴唇发白,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恐惧,比说什么都管用。
林卫东拍了拍母亲的手,又握住妻子的,语气沉稳:
“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上次我和爹能把那么大的野猪王都给弄回来,就说明我有这个本事。”
“而且,我就是去外围转转,不往深山里去。”
他看向林解放,爷俩的目光在空中一对。
林解放吧嗒了一口旱烟,吐出一个浑浊的烟圈,开了口:
“老婆子,你别咋咋呼呼的。”
“儿子是当过兵的人,在部队里学的那些野外生存的本事,比咱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强多了。”
他那条受伤的腿动了动,眼里闪过一丝不服老的光。
“再说了,日子还得靠自己去挣。”
“咱家的养殖场是咱未来的根,可眼下这个冬天要是过不好,根扎得再深也白搭!总不能指望天上掉馅饼。”
有了上一次的成功经历,林解放对儿子的信心足了很多。
林卫国在一旁听得热血沸腾,眼睛放光:
“哥!我也去!我能帮你背东西!”
他挺起胸膛,想证明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林卫东看了看弟弟那跃跃欲试的样儿,笑了笑,知道要说服家里这两个最担心他的女人,还得下点猛料。
“娘,苏棉,你们想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
“到时候,别人家顶多杀只鸡,咱们家直接炖野猪肉、烤野兔肉。”
“咱养殖场的工人们,也得给人家发点肉当年货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咱对他们好,他们才肯给咱家卖力气干活。”
“等开春,苏棉要是有了身孕,不得天天吃好的补着?”
“还有小草,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总不能让她看着别人家孩子吃肉眼馋吧?”
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陈淑莲和苏棉的心坎里。
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家人的温饱和家族的声誉更重要。
看到她们的神色有所松动,林卫东继续加码:
“放心,我有分寸。”
“咱们家的好日子才刚开始,我比谁都珍惜。”
深夜,苏棉还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林卫东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
“还在担心?”
“能不担心吗?”
苏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山里那么危险,万一……”
“没有万一。”
林卫东打断她,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我跟你保证,肯定囫囵个儿地回来。”
“不但要回来,我还要给你打一张完整的火狐狸皮,给你做个围脖,让你过个最暖和的冬天。”
苏棉被他这话说得心里一暖,转过身捶了他一下:
“谁稀罕你的狐狸皮,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行了,睡吧,我媳妇要是不睡好,明天我哪有力气进山打猎?”
在他的安抚下,苏棉终于渐渐安稳下来。
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林卫东睁着眼,毫无睡意。
他知道,张军那条毒蛇肯定还在暗中盯着自己。
自己这一次进山,不仅要带回足够的猎物,更要小心提防着那家伙的黑手。
【张军啊张军,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不介意让石村的冬天,再多一出‘意外’的好戏。】
林卫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林卫东已经穿戴整齐,背上了弓箭和砍刀,腰间别着那把削铁如泥的军用匕首。
厨房里,苏棉和陈淑莲早就起来了,一个在烙饼,一个在煮鸡蛋。
林解放也拄着拐,给儿子检查着装备:
“山里雪厚,小心脚下,别踩进雪坑里。”
“遇到不对劲的声音,先躲起来看清楚,别冒冒失失往前冲。”
“还有,别贪多,安全第一。”
老猎人一遍遍叮嘱着山里的规矩。
林卫东认真地点着头,将母亲和妻子准备的干粮和水壶装好。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家人担忧的目光,咧嘴一笑:
“等我回来吃肉!”
说完,他推开门,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黎明前的风雪里。
苏棉站在门口,看着丈夫消失的方向,双手合十,嘴里小声地念叨着:
“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
与此同时,村东头张军的家里,灯也亮着。
赵猴子哈着白气,连滚带爬地跑进屋,激动地报告:
“军哥,那小子一个人进山了!就带了把弓和刀!”
张军正阴沉着脸抽着烟,听到这话,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一个人?”
他把烟头狠狠摁在桌上,
“真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他从上次的失败中吸取了教训,知道在村里,在公社,他已经扳不倒林卫东了。
但在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深山老林里,机会就来了!
他转向赵猴子,声音压得极低:
“你去找王麻子他们几个,带上家伙,悄悄跟上去。”
“记住,这次不是去抓他‘投机倒把’的。”
赵猴子一愣:
“那……那是去干啥?”
张军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冬天的山里,野兽多,路又滑,摔死个人,或者被狼叼走,不是很正常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