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要在全县白送涂料的消息，一夜之间，飞遍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最先炸锅的，不是那些欢天喜地的渔民，而是县化工厂。
厂长办公室里，王建业听着手下的汇报，那张前几天还油光满面的脸，此刻跟死了爹娘一样难看。
“白送？他还倒贴钱？！他疯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地上，是摔得粉碎的搪瓷缸子。
“厂长，咱们厂门口，已经被渔民堵了！都喊着要退货，说咱们卖的是黑心烂泥！”
“还有……还有几个跟咱们签了长期供货合同的单位，今天一早也打电话来，说要……要中止合作！”
王建业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他知道，林卫东这是要他的命！
这不是什么商业竞争，这是釜底抽薪，这是要把他连根拔起！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王建业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珠子通红，“他林卫东有军区当靠山，我王建业也不是吃素的！”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手抖得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是张书记吗？我是王建业啊……张书记，您可得给我做主啊！那石村的林卫东，他……他这是在挖我们社会主义的墙角啊！”
……
县委大院。
副书记张振华挂了电话，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跟王建业是拐着弯的亲戚，化工厂每年孝敬上来的好处也不少。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村大队长，竟敢动他的钱袋子？
“反了天了！”
张振华一拍桌子，拿起那部红色的电话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公社。
“我是张振华！让你们公社的王秘书立刻去一趟石村，告诉那个林卫东，让他马上停止不正当竞争！扰乱市场秩序，破坏生产，这个帽子，他戴得起吗？！”
公社的王秘书接到电话，腿肚子都软了。
一边是县委副书记，一边是现在全县最红、连军区都当成宝的林卫东，他谁也得罪不起。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硬着头皮，骑着自行车就往石村赶。
然而，他的自行车还没骑出公社大院。
县委大院里，那部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电话，又响了。
这一次，电话是直接打到县委一把手，周书记的办公室。
周书记刚开完早会，正端着茶缸子喝水，看到电话机上那串让他心惊肉跳的号码，手里的茶缸子差点没拿稳。
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拿起电话。
“喂，您好。”
电话那头，没有半句废话，只传来一个金戈铁马杀伐之气的声音。
“我是李振国。”
“轰！”
周书记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热茶，全喷了出来！
李振国！
总参的李振国将军！
“李……李将军！您……您好！”周书记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比见了亲爹还恭敬。
“我听说，我军区在你们县搞的那个军民合作试点，有人想动一动？”
李振国声音顺着电话线就扎进了周书记的心窝子。
周书记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没……没有的事！绝对没有！将军，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电话那头的声音冷了下去，“我的兵，在前线流血牺牲，退伍了，想带着乡亲们过点好日子，还要被人扣帽子，说他破坏生产？周书记，你们县的这个‘规矩’，我李振国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我不管你们县里有什么利益纠葛，我只告诉你一句。”
“七一八研究所，是总参挂了号的重点项目！谁敢把手伸进去，别怪我李振国，亲自下来给他剁了！”
“嘟……嘟……嘟……”
电话挂了。
周书记却还保持着那个接电话的姿势，足足僵了有半分钟，才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化工厂和研究所的商业纠纷，这是神仙打架！
他猛地抓起电话，冲着话筒咆哮。
“让张振华和县化工厂的王建业，立刻、马上，给老子滚到办公室来！”
一个小时后。
县化工厂厂长王建业，被当场撤职查办。
县委副书记张振华，被勒令停职，在家写深刻检讨。
整个县城官场，经历了一场八级大地震！
所有人都没想到，周书记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狠！
更雷厉风行的还在后头。
第二天，县委直接下发了红头文件。
《关于在全县范围内学习推广“石村模式”的决定》！
文件里，把石村和七一八研究所的“军民合作、科技兴村”模式，拔高到了前所未有的政治高度，称其为“新时代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先进典范”！
县里甚至决定，三天后，在石村的打谷场，召开一次全县范围的现场学习交流大会！
消息传回石村，整个村子，彻底疯了！
“啥？在咱们村开全县大会？”
“还要学习咱们？”
林大壮他们这帮刚穿上工装没几天的庄稼汉，一个个激动得脸红脖子粗，走路都带风，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
苏棉和陈淑莲她们，更是被村里的婆姨媳妇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那羡慕的眼神，几乎要把她们给融化了。
“棉丫头，你家卫东，这是要当大官了啊！”
“可不是嘛！这下，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石村！”
苏棉抱着怀里正咂吧着小嘴的林念东，听着这些话，嘴上还是那句：“他就是爱瞎折腾。”
可那翘起的嘴角，和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却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骄傲。
三天后。
石村打谷场，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从县里开来的小轿车和吉普车，把村口的路都给堵死了。
主席台上，坐满了县里各单位的头头脑脑，一个个正襟危坐。
周书记亲自主持会议，他拿起话筒，声音洪亮地传遍了整个打谷场。
“同志们！今天，我们在这里召开现场会，就是要学习石村的先进经验！学习林卫东同志的担当与魄力！”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县的抢险救灾英雄，七一八研究所的首席技术顾问，石村的党支部书记，林卫东同志，上台讲话！”
“哗——！！！”
山呼海啸般的掌声，瞬间响起！
林卫东抱着儿子林念东，在全村人无比狂热和崇拜的注视下，走上了主席台。
他接过话筒，扫视了一圈台下那一张张激动而淳朴的脸。
“各位领导，各位乡亲。”
“我林卫东，就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没念过几天书，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
“我只知道，咱们脚下这片土地，是祖宗留下的；咱们这个国家，是无数先烈用命换来的。”
“现在，咱们有了技术，有了靠山，就不能光想着自己吃饱穿暖！”
“我要让咱们研究所所造出来的东西，比外国人的还好，还便宜！我要让咱们石村的拖拉机，开到全国的田地里去！我要让全县，全省，乃至全国的老百姓，都跟着咱们沾光，都过上好日子！”
“这，就是我们石村的‘石村模式’！”
“这，就是我林卫东，一个退伍老兵，对国家，对人民，最实在的承诺！”
话音落下。
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爆发出比刚才还要热烈十倍的掌声和欢呼声！
“好！”
“卫东好样的！”
周书记带头站了起来，用力地鼓着掌，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知道，石村这块“金字招牌”，从今天起，算是彻底立住了！
林卫东抱着儿子，在如雷的掌声中走下台，回到了家人身边。
苏棉第一时间迎了上来，接过儿子，又习惯性地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嘴里依旧是那句熟悉的“加密通话”。
“就知道出风头，你看把娃都给吵醒了。”
林卫东咧嘴一笑，把脸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
“媳妇，这风头，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