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口,身上不再是那身沾染酒污的破烂衣衫,而是换上了一套干净利落的青布短打,外面罩着一件御寒的棉袍。虽然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身形也比以往清瘦了不少,但脊梁挺得笔直,眼神沉静,里面燃着一簇不再摇曳的、坚定的火苗。
我的行囊很简单:几套换洗衣物,一些苏先生和薛神医准备的应急药材和银两,一本杨光留下的兵书手札,还有……那包用厚布仔细包裹的、“千机”的残骸。它已无用处,但带着它,像带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提醒我来自何处,因何前行。
关帅、杨光、程守,他们都来了。连伤势未愈的赵泽,也执意让人搀扶着站在一旁。
关帅走上前,他身上的伤好了大半,那股沙场宿将的沉凝气度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他没有多言,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一次,沉稳而充满力量。
“王玥兄弟,”他声音低沉,目光如磐石般坚定,“北地烽烟未熄,我等身为军人,守土有责,不能与你同行了。此一去,山高路远,凶险难测……保重!”
我重重点头:“关大哥,你们也要多加小心。玄阴教虽暂退,其心不死。”
杨光递过来一个牛皮水囊,还有一小包肉干。“路上用。”他言简意赅,眼神里有关切,也有信任。他的左臂还吊着,但眼神锐利如昔。
程守这莽汉,眼眶竟然有些发红,他瓮声瓮气地说:“老王!等老子伤好了,杀光那帮狼崽子,就去西域找你!到时候,咱们再一起喝酒!喝最好的酒!”他挥了挥那只能动的胳膊,仿佛这样就能把力量隔空传递给我。
我看着他,心中暖流涌动,又夹杂着酸楚,用力点头:“好!程大哥,一言为定!”
赵泽被人搀扶着,虚弱地对我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文清先生也来了,他递给我几张药方和一些瓶瓶罐罐。“按方调理,固本培元。西域之地,气候与中原迥异,这些丹药或可应对一些常见疾患。”他顿了顿,低声道,“薛师叔临走前,又仔细推敲过,他说……那《青囊补天录》若真存于世,最可能流落的方向,是西域大漠深处的‘楼兰故地’附近,但也只是推测,你……万事小心。”
楼兰故地……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最后,我的目光投向一直静静立于众人之后、青袍在晨风中微拂的义父——空远大师。
他走上前,目光温润深邃,如同能包容万物的星空。他没有再叮嘱什么大道理,只是从袖中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木质令牌,上面刻着险空山的云纹。
“此令虽不及你之前所得的机缘,但若在西域遇到持有同样纹饰信物之人,或可寻求些许帮助,亦可通过特定渠道传信回山。”他将令牌放入我手中,木质温润,“玥儿,记住,无论前路如何,险空山,永远是你的家。”
“义父……”我握紧那枚带着体温的令牌,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深深一揖,“孩儿……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义父微微颔首,衣袖轻拂,一股柔和的力量将我托起。
“去吧。”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枚令牌贴身收好,背起简单的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这些与我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弟,看了一眼如父如师的义父。
晨曦将我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又终将分离。
没有更多的言语,我转过身,迈开了脚步。
脚步依旧有些虚浮,远不如从前施展“无影步”时那般轻灵。但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实。
身后,是兄弟们的目光,是北地的风霜,是一段浴血重生、又被迫中断的过往。
前方,是茫茫的西行之路,是渺茫的希望,是未知的凶险,也是一条……属于我王玥的、全新的征途。
武功尽废如何?神兵损毁又如何?
义父说得对,心不可堕,志不可摧!
我紧了紧肩上的行囊,迎着初升的朝阳,一步步,走向那弥漫着风沙与传说的大漠方向。
身影,渐行渐远,终融入那片苍茫天地之间。
歧路送君终须别,此去江湖再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