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兰穿了件洗得发白的淡紫色格子外套,头发比洛尘记忆中又白了不少,胡乱用根黑色发箍束在脑后,露出布满细密皱纹的脖颈。她正拿着块湿毛巾,小心翼翼地、一遍遍擦拭父亲洛建国那只没插输液管的手,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病床上,洛建国依旧紧闭双眼,靠着呼吸机和各种仪器吊着命,脸色蜡黄,颧骨凸起,比洛尘上次见时又瘦了一圈。
这画面,像最利的针,瞬间扎穿了洛尘所有因力量增长和使命加身而垒起的心理防线。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红了。不管他在地心得了多大能耐,不管他脑子里塞了多少古老文明记忆,在父母面前,他永远是那个会无助、会害怕、会因为没法分担他们痛苦而深怀愧疚的儿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轻轻推开门。
李秀兰听到动静,茫然抬头。目光落在经过伪装的洛尘脸上时,先愣了下,随即,那双因长期熬夜哭泣而布满血丝、显得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难以置信的光。那是种母性本能般的 recognition,超越了简单的视觉识别。
小……小尘?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微弱希望。
妈……洛尘摘了口罩,露出完整面容,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
李秀兰猛地站起,踉跄扑过来,一把抓住洛尘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她仰头,仔细地、贪婪地端详儿子的脸,像要确认这不是幻觉。真是你?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电话打不通,信息也不回,妈快急死了!他们……他们没把你咋样吧?她语无伦次,眼泪瞬间决堤,顺着深刻的脸颊皱纹滚落。
洛尘反手紧紧握住母亲粗糙的手,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心里满是酸楚和愧疚。妈,我没事,我好着呢。就是……之前遇着点麻烦,不方便联系。他只能含糊解释,没法说跳崖、地心、基因改造这些吓破胆的真相。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秀兰喃喃着,用手背胡乱擦泪,目光却一直没离开洛尘的脸,你瘦了,但也……好像精神头足了。她敏锐地感觉到儿子身上某种气质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阴郁,而是一种内敛的、仿佛经历过风雨后的沉稳,甚至……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感。
她拉着洛尘走到病床边,看着昏迷的丈夫,眼泪又下来了:你爸他……还是老样子。医生说情况暂时稳住了,但啥时候能醒,谁也说不准……医药费……她下意识又要开始为钱发愁。
妈,钱的事您别操心,我解决了。洛尘赶紧打断,从贴身口袋掏出个不记名电子支付卡,塞母亲手里,这里头有些钱,够付接下来的费用,还有您的生活开销。密码是您生日。
李秀兰看着手里的卡,愣住了:小尘,你……你哪来这么多钱?你可不能去干傻事啊!
您放心,正道来的。洛尘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可信,我……我帮个研究所解决了技术难题,这是奖金。这不全算撒谎,只是模糊了研究所的性质。
李秀兰将信将疑,但看着儿子清澈坚定的眼神,最后还是选择了信。她紧紧攥着卡,像攥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次,似乎带着点卸下重担的释然。
洛尘走到病床边,看着父亲苍白安详(或许是麻木)的睡颜,心里百感交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父亲另一只冰凉的手。犹豫了下,他调动起体内那温和的、含着生命源能的源流,像最细微的涓涓细流,极其小心地、缓慢地渡进父亲身体。
他不敢指望立刻治好父亲的沉疴,那超出他目前能力,也可能带来未知风险。他只是想用这力量,滋养父亲衰竭的器官,缓解他的痛苦,哪怕只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好转。
在他的感知中,父亲的身体像干涸的土地,而那细微的源流如同甘霖,流过之处,细胞活性似乎有了一丝极弱的提升,一些淤塞的能量脉络也好像通畅了点。父亲的手指,在他掌心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洛尘心里一震,几乎以为是错觉。他屏住呼吸,紧盯着父亲的脸。然而,洛建国依旧昏迷,没任何苏醒迹象。但那细微的触动,给了洛尘巨大的希望和信心。他的力量,不是只能用来破坏和打架,也能用来守护和治愈!
他在病房里待了将近一个钟头,陪着母亲说了很多话。大多是李秀兰在絮絮叨叨讲街坊邻里的琐事,抱怨物价涨,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洛尘耐心听着,偶尔应几句。这短暂平凡的时光,对他而言,像沙漠里的甘泉,滋润着他因承载过多而干涸的心。
他帮母亲打了热水,整理了床头柜,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让他感觉自己重新和这片土地、和这最朴素的人间烟火气连在了一起。
直到石刚通过微型耳麦提醒停留时间过长,可能存在潜在风险,洛尘才不得不提出离开。
妈,我可能还得离开段时间,去处理些重要事情。洛尘看着母亲,语气郑重,您照顾好自己和爸爸,不用担心我。等我忙完了,就回来看你们。
李秀兰看着儿子,眼里满是舍不得和担忧,但她好像也明白,儿子已经走上了另一条她无法理解的路。她只是用力点头,替他整了整衣领,哽咽道:好,好……你去忙你的。凡事……小心。爸妈……等你回来。
没有过多追问,只有最深沉的信任和最朴素的牵挂。
洛尘最后看了一眼父母,毅然转身,离开了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将那份短暂的温暖与宁静关在了里面。他知道,自己必须继续往前走,为了能让他们,让千千万万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能够永远享有这份平凡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