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洛尘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温润的黑石。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流淌,像一条虚假的星河。但在他的感知里,这片璀璨之下,涌动着别的东西——人体自燃后焦糊的空气,诡异信号刮擦神经的尖啸,量子幽灵般的重叠光影,还有“普罗米修斯”那巨大触手投下的、冰冷的阴影。这些感知碎片像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在他心底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父亲的病情稳住,债务的大山撬开缝隙,身体里的野兽初步驯服,可靠的同伴就在身边……之前的绝望和混乱,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脊梁里注入了力量的钢筋,眼底燃起了探寻真相的火。可这火能烧多久,会不会反过来吞噬自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回头路已经断了,那座他曾站上去的天台,在记忆里变成了一个苍白的、遥远的点。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平静却磅礴的“河流”,感受着黑石传来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微弱共鸣。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而珍贵的宁静。林影挖出的“普罗米修斯”线索,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正在扩散。他们这个小队,就像驾着一叶扁舟,无意中闯入了巨轮航行的暗流,现在退,还来得及吗?或者说,从他被那诡异光芒接住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了退路?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屏幕裂纹如蛛网的旧手机,突然嘶哑地振动起来,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执拗地闪烁着。振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根针,扎破了这短暂的平静。
洛尘转身,走到桌前,拿起手机。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掌心。屏幕的裂纹割裂了那串数字。
会是谁?催债的消停很久了。以前的同学?早已断了联系。推销广告?这个时间点……
一种说不清的预感,像细微的电流,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他后颈的汗毛微微立起。这感觉,类似于他感知到异常信号时的警觉,但更模糊,更……针对他个人。
他拇指划过屏幕,把电话贴到耳边。手机外壳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
“喂?”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警惕,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点干涩。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带着一种刻意的平稳,像是在阅读准备好的说辞:“请问,是洛尘,洛先生吗?”
“我是。你哪位?”洛尘的目光扫过窗外,一辆夜归的汽车驶过,车灯的光柱短暂地划破黑暗。
“我姓周,周明。是个独立记者。”对方顿了顿,似乎在选择词语,听筒里传来细微的纸张翻动的声音,“偶然看到你之前在网上发的一份东西,关于‘城市能源微循环’的构想。帖子沉了,但里面有些想法,很……特别。” 他特别强调了“特别”两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洛尘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份被他视为人生失败证明、几乎遗忘的方案?它像一块早已沉入水底的石头,现在却被一个陌生人捞了起来。这感觉,不是欣喜,而是某种被窥探的不适。
周明的声音继续传来,不高,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分量,语速稍微加快了些,像是在担心被拒绝:“我最近在做一个专题,城市里一些……看不见的风险。收集到些资料,不太好解释。觉得你的思路,或许能提供个新角度。明天下午,方便见面聊聊吗?”
洛尘握着手机,站在房间中央。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将他的身影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他沉默着,只有略微收紧的指关节暴露了内心的波澜。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隐约可闻,也在等待。几秒钟后,他对着话筒,用一种清晰而平稳的声调,吐出两个字:
“时间?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