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话音落下的瞬间,公房内的烛火都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
站在门口的苏晚和墨璃,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她们紧张地看着洛序的背影,手心都捏出了一把汗。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出现。
洛序非但没有半分惧色,反而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堂主大人,您这话说的,我哪儿敢啊。”
他往前走了两步,凑到那巨大的书案前,用一种近乎于分享秘密的语气,压低了声音。
“我这人,胆子小,惜命得很。”
“要是没点真凭实据,您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把这晦气玩意儿给您抬这儿来不是?”
凌霜那双冰冷的凤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那眼神里的压力,足以让普通人当场腿软。
“光说不练假把式。”洛序见她不为所动,干脆两手一摊,“堂主大人若是不信,咱们试试不就知道了?”
“哦?”凌霜的红唇,终于吐出了一个带着玩味的音节,“怎么试?”
“简单。”洛序打了个响指,“咱重明堂,别的没有,就死囚牢里那些秋后问斩的犯人,管够。”
“咱们随便提溜一个出来,让他对着这镜子,美美地睡上一觉。”
“到时候,是真是假,不就一目了然了?”
他这番话说得轻松写意,却让门口的墨璃和苏晚听得心头一跳。
拿死囚做实验?
少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果决了?
凌霜看着洛序那张写满了“你敢不敢玩”的脸,眼底那层化不开的寒冰,似乎,极其细微地,裂开了缝隙。
她沉默了片刻。
整个公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有意思。”
良久,她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她站起身,那身黑底金纹的制服,将她高挑而丰腴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每走一步,都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那就依你。”
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直接绕过书案,朝着公房侧面的一扇暗门走去。
“跟上。”
“得嘞。”洛序笑嘻嘻地应了一声,对着还愣在原地的两个朱羽卫挥了挥手,“哥几个,辛苦,抬上,跟上。”
那扇暗门之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由青石铺就的阴冷甬道。
墙壁上,每隔几步就镶嵌着一颗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石头,将整条通道照得鬼气森森。
“这里是‘静室’。”
走在最前面的凌霜,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在甬道里激起阵阵回响。
“专门用来审讯那些嘴硬的,或者……身上有古怪的东西的。”
洛序跟在她身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
这甬道,显然不是凡俗手笔,墙壁和地面上,都刻画着细密繁复的符文,空气中那股子阴冷,似乎都被这些符文给压制住了。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甬道的尽头。
这里是一间约莫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石室,四面墙壁都是由一整块的黑曜石打造,光滑如镜,上面同样刻满了更加复杂的符文。
石室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孤零零的寒玉床。
“把镜子,立在那儿。”凌霜指了指寒玉床的正对面。
两个朱羽卫不敢怠慢,连忙将那面巨大的铜镜,小心翼翼地安放好。
“去,把乙字号牢房那个炼魂道的邪修,带过来。”凌霜对着守在门口的一名卫兵,冷冷地吩咐道。
“是!”
片刻之后,一个披头散发、身上穿着囚服,但眼神依旧凶悍的男人,被两个狱卒给押了进来。
“给他喂下‘安神散’。”
狱卒没有丝毫犹豫,捏开那邪修的嘴,就灌下了一小包药粉。
那邪修挣扎了两下,很快就眼神涣散,软倒了下去,被抬到了那张寒玉床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石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面古朴的铜镜上。
“现在,就等着鱼儿上钩了。”洛序抱着胳膊,靠在墙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凌霜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那双冰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镜面,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恐怖的气息,开始缓缓弥散开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墨璃都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那面始终平静无波的铜镜,镜面之上,再次,泛起了那层水波般的涟漪。
周围的空气中,毫无征兆地,弥漫开一股甜腻的、如同百花盛开又带着几分脂粉味的异香。
这香气似乎能直接钻进人的脑子里,让人精神一松,昏昏欲睡。
“凝神!”
凌霜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心神有些恍惚的墨璃和苏晚。
两人心中一凛,连忙运起内劲,将那股异香隔绝在外。
再看时,那镜面之中,已经不再是空无一物。
一个模糊的、窈窕的女性轮廓,正在镜子深处缓缓浮现,她仿佛隔着一层水雾,身姿曼妙,看不清面容,却天然带着一股致命的诱惑。
与此同时,躺在寒玉床上的那个邪修,脸上原本痛苦挣扎的神情,渐渐舒展开来。
他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一个痴迷而又幸福的笑容,喉咙里还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满足的呓语。
“堂主大人,您瞧。”洛序的声音在安静的石室里响起,带着几分看戏的悠闲,“人家这梦,做得挺美啊。”
“开胃菜而已。”凌霜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依旧死死地锁定着镜面。
就在这时,数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黑色雾气,悄无声息地从镜面中渗透出来,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在空中扭动着,缓缓地、试探性地,飘向那个仍在美梦中傻笑的邪修。
苏晚和墨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们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绷紧,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只等凌霜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去将那邪物斩碎。
“别急,让它再靠近点。”洛序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自家后院看蚂蚁搬家。
那些黑色的雾丝,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它们在空中汇聚成一小股,前端变得尖锐,对准了邪修的眉心,眼看就要触碰到他的皮肤。
就在这一刹那。
凌霜,动了。
她甚至都没有抬手,只是那双冰冷的凤眼,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极致的寒光。
“嗤!”
一声轻响。
一根通体由寒冰构成的、晶莹剔透的冰棱,凭空出现在石室之中,它只有食指长短,却带着一股冻结万物的恐怖气息,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划破空气!
那冰棱的目标,并非是那面铜镜,而是那股即将得手的黑色雾气!
“叽——!”
一道无声的、却能刺痛人灵魂的尖啸,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开!
冰棱精准地穿透了那股黑雾,雾气像是被点燃的黑火药,瞬间爆开,又在极致的寒气中被冻结、湮灭,连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面铜镜的镜面,如同被重锤砸中,剧烈地扭曲、晃动,镜中那道窈窕的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瞬间缩回了镜子深处。
水波般的涟漪,戛然而止。
甜腻的异香,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