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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白火焰在灯芯上跳了跳,将碳化纸片边缘的焦黑映得更清晰。

血砚生的指尖悬在《逆信录》翻开的夹层上方,信心花的荧光顺着他的指甲缝渗进去,像活过来的银线,在纸页上织出一行行淡金色的字迹。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屏住呼吸。

那些原本模糊的古篆在荧光里显影,像被水洗开的墨——三百年前,青丘匠宗有女名“顾”,擅补器,却因质疑“添芯续火”之理触怒长老。

行刑前夜,她在宗门禁地焚尽《匠典》三百卷,火中高呼:“火若需血养,不如灭了!”记录者用朱砂批注:“此女面容,与今岁执灯候选人有七分肖似。”

“啪嗒。”血砚生的毛笔掉在案几上,墨汁溅在“七分肖似”四个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红。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微尘,眼底翻涌着惊涛:“你不是第一次来了。”

顾微尘的手指正捏着颈间的护身符。

那是前世导师用烧剩的残纸折的,此刻在掌心烫得厉害,像要把她的皮肉灼出个洞。

她望着血砚生发红的眼尾,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三百年前的火光突然涌进记忆,不是实验室里的安全电炉,是灼得皮肤生疼的烈焰,是金丝帛书在火中蜷曲成黑蝶,是她(或者另一个她)在火边笑着流泪,说:“我要烧了这些规矩。”

“姐姐!”小豆子的尖叫刺破空气。

顾微尘转头时,正看见那孩子蜷缩在信心花丛里,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晶亮的泪。

他的睫毛剧烈颤动,花瓣上的荧光顺着他的太阳穴往眉心钻,像在往他脑子里硬塞什么画面。

“火......好大的火......”小豆子抽噎着,指甲掐进掌心,“有、有个姐姐在烧书,和你长得一样......她把帛书扔进火盆,眼泪掉在火里,滋啦一声就没了......”他突然瞪大眼睛,从怀里摸出顾微尘给他的焦边陶片,“然后、然后有片纸烧飞了,落下来变成这个!

原来不是修不好,是姐姐故意留的......“

陶片在小豆子掌心泛着幽光,与顾微尘布囊里的碎陶遥相呼应。

她望着那些被自己反复修补过的残件——碎玉簪、断剑格、缺角的古镜,每一片都曾被她用金漆银胶拼合,试图还原它们原本的模样。

此刻它们躺在她摊开的手心里,像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我不是来继承谁的使命。”顾微尘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匠核里紧绷的空气。

她拾起那枚焦边陶片,指腹抚过边缘的灼痕——前世实验室里烧毁的经卷,三百年前火盆里的帛书,此刻在她掌心重叠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是来告诉后来人:你可以不信,可以烧,可以走。”

她将陶片轻轻投入乳白火焰。

火苗先是一缩,像被烫到似的,接着突然窜高半尺,将陶片吞没。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抹焦黑在火中融化,竟没留下一点灰烬,反而让火焰更亮了些——原本乳白的光里,浮起一丝极淡的青,像春草破雪时的嫩芽。

“顾姑娘!”血砚生扑过来要拦,却在离火焰三寸处顿住。

他望着那簇更亮的火,喉结动了动,终究退开半步。

与此同时,陵不孤的脚步声在匠核深处响起。

他的玄色衣摆沾着血,是刚才潜入心枢阵眼时被阵纹割的。

此刻他站在阵眼最底层,望着悬浮在中央的断契符——那道他用半条命刻下的符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果然。”他低笑一声,声音里浸着冰碴,“外世界那些吸匠核能量的修士,用’伪誓‘和这里绑着因果。

断契符斩得断明线,斩不断这些阴损的反向牵扯。“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血玉。

那是用他命格本源凝练的,此刻在他掌心泛着妖异的红,像要把他的血肉都渗进去。

“陵不孤你疯了!”不知何时跟来的血砚生抓住他手腕,“这玉里是你命魂!

引爆它你会死!“

陵不孤垂眸看他,眼底的冷意却淡了些:“天煞孤星的命,本就是用来斩断因果的。”他反手扣住血砚生的手腕,将人推开三尺,“退远点,别沾到余波。”

血玉在他掌心开始发烫,红芒大盛。

陵不孤闭了闭眼,正欲催动灵力,突然觉得手背一凉——一滴乳白的火苗不知何时落在他伤口上,顺着血线往玉里钻。

他猛地睁眼,看见那簇曾在顾微尘掌心跃动的火,此刻正像活物般舔舐着血玉上的裂痕。

“这是......”他话音未落,血玉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红芒褪去,露出里面一截淡青的玉芯,温温的,像春晨的溪水。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抽离——不是痛,是一种长久压在心头的沉疴,突然被风卷走了。

“你的命格......”血砚生瞪大眼睛,“天煞孤星的戾气没了,只剩......寂静?”

陵不孤摸向心口,那里曾像揣着块烧红的炭,此刻却清清凉凉的。

他抬头看向匠核上层的方向,嘴角极轻地勾了勾。

“当——”

一声清越的叩击从匠核最深处传来,像古寺晨钟,震得众人耳鼓发颤。

九重莲纹在地面重新凝实,颜色从炽白转为沉静的青灰,像被岁月沉淀过的青铜。

莲纹中央,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缓缓开启,门上浮现出一行古老文字:“唯有自焚旧我者,方可持新火。”

顾微尘站在门前,能清晰感觉到门后透出的气息——与她掌心守心轮的跳动频率完全一致。

那不是答案,是另一种燃烧的温度,像在说:“进来,烧了现在的你。”

“微尘!”血砚生快步走到她身侧,欲言又止,“这门......你要......”

小豆子攥着她的衣角,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姐姐,我、我跟你一起......”

陵不孤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玄色衣摆沾着未干的血,眼底却有了温度:“我在门外等。”

顾微尘望着门内隐约的光,伸手摸向颈间的护身符。

那枚残纸折的护身符不知何时不再发烫,反而透着温凉,像前世导师的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

门内的光晃了晃,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不是匠族祭司的玄衣,不是现代修复师的白大褂,是她自己,带着掌心的茧,带着眼底的坚定,正举着镊子,准备修复下一件“文物”。

而门外,众人的声音混着莲纹的轻响,像春风吹过未醒的冻土:“带上‘执灯人’的名号吧。”“你是最厉害的修复者。”

顾微尘望着门内的光,笑了。

她抬起脚,迈进那片与心跳同频的温暖里——这一次,她要修复的,是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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