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辽东诏》颁布后,如何具体安置迁往虾夷地的爱新觉罗宗室及八旗部众,成为朝野关注的焦点。
朝中不乏有“应严加看管,分散安置,永绝后患”的强硬声音。
然而,崇祯皇帝朱由检在文华殿的御前会议上,却展现出了超越时代的政治智慧与战略耐心。
他对着坤舆图上那片广袤而陌生的虾夷地(此时大明将其命名为清东省),对内阁及兵部、礼部大臣们说道:
“辽东之平,非仅武功之胜,更需文治之功。对待降虏,一味强压,乃下策;分而治之,消耗其力,为中策;”
“而上策,乃是化夷为夏,使其心悦诚服,永为华夏屏藩。虾夷地虽远,然既入版图,便当施王化,兴文教,立制度,使其地其民,皆与中原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
皇帝的核心旨意迅速转化为具体政策:
设立学校,推行汉化:旨意明确,在清东省首要大事便是广设官学。由礼部选派儒学教官,携带《四书五经》、《大明律》、《洪武正韵》等典籍,前往虾夷地,强制要求所有八旗贵族及十五岁以下子弟入学,学习汉语官话、儒家经典、大明律法。
违令者,严惩不贷。
制度一致,郡县其地:清东省虽准其自治,但行政架构必须仿照内地。设立府、州、县,户籍、田亩、税收制度皆需与大明律例接轨。朝廷派遣流官(知府、知州、知县)与当地头人(原八旗贵族)共同治理,流官掌印,主导教化与刑名。
经济捆绑,潜移默化:鼓励内地商人前往清东省贸易,输出丝绸、瓷器、茶叶、书籍等汉文化商品,输入毛皮、海产、木材。日月集团在该地设立分号,发行龙元,逐步改变其经济生活方式。
宗教引导,重塑信仰:鼓励佛教、道教僧侣前往传法,建立佛寺道观,逐步替代或融合其原有的萨满信仰。
“朕要的不是一群被困在岛上的囚徒,而是要一群说着汉话、读着孔孟、守着大明律、为我朝守边拓土的新民!”崇祯的最终定调,为清东省的未来指明了方向。
政策的执行,需要一位关键人物。
这个人的选择,至关重要。
他必须在降众中有威信,又能绝对贯彻朝廷的意图。
崇祯皇帝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震惊的决定——任命原后金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为大明清东省第一任巡抚!
旨意传到暂时羁押降众的营中时,多尔衮本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原以为自己最好的结局是软禁终生。
在京师紫禁城文华殿的偏殿,崇祯皇帝秘密召见了即将赴任的多尔衮。
此时的多尔衮,剃去了辫子,换上了大明从三品文官的绯色孔雀补服,神色复杂,恭敬中带着惶恐。
“多尔衮,”崇祯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知你才华,亦知你野心。然天命在明,非人力可逆。朕不杀你,非为仁慈,实为用人。”
“清东省,乃朕予你爱新觉罗一族之最后机会。此地苦寒,北有罗刹(俄罗斯)窥伺,南有倭人(日本)觊觎,东临汪洋,西隔大海。”
“朕予你巡抚之权,准你编练‘护乡军’,非为让你割据称雄,实为让你率众开拓,为我大明守此东极门户!”
“朝廷会派官、派先生、派商人助你。你要做的,是建城郭,兴学校,劝农桑,习礼仪!朕要看到的是汉官威仪,而非胡服辫发!”
“办得好,你爱新觉罗氏可在此地延续宗祠,永为藩篱,朕不吝封赏。若存异心…” 崇祯没有说下去,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多尔衮跪伏于地,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官服,颤声道:“罪臣…不,微臣多尔衮,叩谢陛下天恩!必竭尽肱骨,推行王化,开拓疆土,永世臣服,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他深知,这并非信任,而是最高明的驾驭。
皇帝将他置于这片荒远之地,赋予重任的同时,也将他置于朝廷(通过派驻官员和掌控补给)与外部威胁的双重监视与压力之下。除了效忠,别无他路。
崇祯十年春,清东省巡抚多尔衮率众抵达虾夷地南端的函馆(暂定为首府),后改名为嘉禾城。
随行的,除了数万情绪低落的八旗移民,还有朝廷派遣的五十名儒学教谕、二十名刑名书办、工部匠作以及日月集团的勘探商队。
景象是奇特的:身穿大明官服的多尔衮,主持了第一所清东官学的开学典礼。台下坐着的,是许多依然穿着旧式旗装、面露茫然或抵触的八旗子弟。教室里,悬挂着孔子像和崇祯皇帝御容。
老教谕用带着湖广口音的官话,带领学生们诵读《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忠陛下,爱大明…” 声音稚嫩而参差不齐,却象征着一种不可逆转的开始。
在多尔衮的强力推行(甚至动用了“护乡军”维持秩序)和朝廷物资的诱惑下:
筑城:第一座砖石结构的城池“宣化城”开始动工。
屯田:来自山东的农师教导降众种植耐寒作物。
开矿:工部匠作开始勘探煤矿、金矿。
贸易:日月集团的商船带来了粮食、布匹、铁器,换走毛皮、海产。
建军:“护乡军”开始接受明军退役军官的训练,装备朝廷提供的标准燧发枪和轻型火炮,但其后勤命脉牢牢掌握在朝廷派驻的“粮饷同知”手中。
消息传回北京,崇祯皇帝看着清东省送来的第一份《抚夷开化事宜奏报》,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对内阁首辅孙承宗说:
“孙先生可知?”
“朕要的,不是一个时刻需要派兵镇压的叛匪巢穴,而是一个能自食其力、甚至能为朝廷开疆拓土、传播王化的新省份。”
“多尔衮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做才能活下去,而且活得更好。”
“假以时日,待汉话成为通用之言,孔孟之道成为立身之本,龙元成为流通之币,即便多尔衮死后,其地其民,亦与内地州郡无异矣。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境界,亦是真正的征服。”
孙承宗由衷叹服:“陛下圣虑,如日月之行,光被四表,非臣等所能及!”
在遥远的虾夷地,多尔衮站在宣化城的工地上,望着远处正在开垦的农田和更远处白雪皑皑的山峦。
海风凛冽,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明官服。这身衣服,曾经是耻辱的象征,如今却是他和他族人生存的保障。
他拿起一份《大明报》,上面刊登着内地轰轰烈烈的改革和海外开拓的消息。
他知道,皇帝的目光早已投向更遥远的海洋和大陆。
他和他的清东省,只是皇帝宏大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放在了帝国最东北的角落。
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并且被赋予了新的使命——作为华夏文明的一员,去开拓和守护这片新的疆土。
他转身,对身边的随从(原镶白旗牛录额真,现清东省巡检)用略显生硬但清晰的汉语官话说道:
“传令下去,明日卯时,所有官吏、生员,至文庙,祭拜至圣先师。”
孔孟之声,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冻土上回荡。一种新的秩序,正在帝国最遥远的边疆,悄然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