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如同狂暴的怒海,撕扯着一切闯入其内的存在。暗金色的光茧在无尽的光怪陆离与震耳欲聋的虚空风暴嘶鸣中载沉载浮,仿佛随时都会崩碎。凌绝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将重伤的身体蜷缩在光茧核心,三枚“钥匙”碎片紧贴胸口,传递出的共鸣之力既是唯一的指引,也是维系这脆弱护罩的能量源泉。
圣族强者那干扰传送的惊天一剑,不仅撕裂了稳定的空间通道,更让狂暴的乱流能量侵入体内,与之前硬抗“圣光裁决”留下的伤势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经脉与肉身彻底摧毁。五脏六腑移位般的剧痛无处不在,神识在连续的高强度消耗与冲击下也变得晦暗不明。
他只能凭借本能,引导着碎片共鸣产生的微弱力量,护住心脉与识海,同时全力运转《血煞戮天诀》与《血煞魔体》,试图炼化侵入体内的异种空间能量与残留的圣光之力。万化灵种在丹田内微微震颤,竭尽全力调和着这些狂暴而混乱的能量,但其转化速度远远跟不上破坏的速度。
不知在乱流中漂泊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永恒。就在凌绝感觉意识即将被剧痛和混乱吞噬,护体光茧也光芒黯淡、裂纹蔓延之际,前方那无尽的流光与扭曲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散发着灰蒙蒙光晕的“孔洞”!
那并非稳定的出口,更像是空间壁垒上一个偶然的、脆弱的薄弱点。
没有时间犹豫,凌绝强提最后一口真元,混合着碎片之力,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灰蒙蒙的光晕猛地撞了过去!
“轰!”
仿佛撞破了一层坚韧而粘稠的膜,周身那恐怖的空间撕扯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下坠感。眼前不再是混乱的流光,而是一片灰暗、压抑的天空。
他如同陨石般从空中坠落,重重砸在一片松软而潮湿的土地上,溅起大片的泥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彻底昏死过去。他趴在泥泞中,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呕出带着内脏碎片的暗红色血液。
三枚碎片散落在身旁,光芒内敛,恢复了古朴冰凉的模样,但那彼此间的微弱共鸣依旧存在。
过了许久,凌绝才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看不到日月星辰,只有浓稠的、仿佛凝固了的灰云低垂,透下微弱而冰冷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阴煞之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植物腐烂的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
这里的天地灵气异常稀薄,而且充满了杂质,几乎难以吸收。相反,那无处不在的阴煞之气却精纯而浓烈,甚至比古战场沉降带外围区域更胜一筹。对于寻常修士而言,此地是绝地,长时间停留必被煞气侵蚀,化为只知杀戮的疯魔。但对于修炼《血煞戮天诀》的凌绝来说,这恶劣的环境,反而成了续命的良药。
他挣扎着盘膝坐起,甚至来不及布置预警禁制,便全力运转功法。丝丝缕缕精纯的阴煞之气如同受到吸引,从四面八方涌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血煞戮天诀》霸道地吞噬着这些煞气,将其炼化为精纯的能量,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修复着破裂的内腑。《血煞魔体》也在自主运转,吸收煞气强化着肉身。
“曦核”被他握在手中,散发着温和的生机之光,中和着煞气中的暴戾因子,守护着他最后的心神,避免他在重伤虚弱时被杀戮欲望吞噬。万化灵种如同一个濒临停摆却又顽强工作的中枢,缓慢地调和着煞气、“曦”之力,艰难地修复着最根本的损伤。
时间在这片灰暗的世界里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凌绝才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那股濒死的灰败之气已然褪去。伤势暂时被压制住了,但要彻底恢复,还需要时间和安全的环境。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隐隐作痛的身体,开始仔细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坠落的地方似乎是一片沼泽的边缘,四周生长着许多扭曲、颜色暗沉的怪异植物,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灰色雾气。神识在这里受到了不小的压制,只能蔓延出数百丈远,便被那浓郁的煞气和灰雾阻挡。
“这里……就是传送的目的地?还是随机流落到的某个小世界?”凌绝心中思索。从环境判断,此地绝非天玄界,也非混乱渊薮,更像是一个独立的、法则不全且煞气弥漫的小型位面。
他必须尽快了解这里的情况,并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他将三枚碎片小心收起,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地势稍高、植物相对稀疏的地方走去。脚步依旧有些虚浮,但杀手的本能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隐煞诀》运转不休,将自身气息与环境融为一体。
沿途所见,尽是一片荒凉与死寂。除了那些扭曲的植物,几乎看不到任何动物活动的迹象。地面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泛着诡异颜色的水洼,散发出腐蚀性的气息。
行进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灰雾中,隐约出现了几点微弱的火光,以及一些低矮建筑的轮廓。
有人烟?
凌绝眼神微凝,悄然靠近。
那是一个规模很小的村落,房屋大多由泥土和粗糙的木材搭建,低矮而破败,仿佛随时都会坍塌。村落周围简单地围着一圈削尖的木栅栏,聊作防御。几点昏黄的灯火在灰雾中摇曳,不仅没有带来温暖感,反而更添几分凄惶。
凌绝潜伏在村外的一片扭曲灌木丛后,仔细观察。他看到一些村民模样的人影在村落中缓慢移动,他们大多身形佝偻,面容枯槁,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眼神麻木,动作迟缓,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
更让凌绝注意的是,这些村民身上,都隐隐缠绕着一丝与周围环境同源、却又更加阴冷诡异的煞气,这股煞气仿佛寄生在他们体内,不断侵蚀着他们的生机。
“煞蚀……”凌绝立刻想到了鬼医玉简中提到的某种症状。生灵长期处于极端浓烈的特定煞气环境中,或被特殊煞气侵入体内,导致生机不断流失,身体逐渐异化、僵化,最终可能沦为煞傀。
看来,这个村落的村民,正深受其害。
就在他观察之际,村落中央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和压抑的哭泣声。只见几名村民抬着一个用简陋树枝和破布捆扎成的担架,走向村落边缘的一个土坑。担架上躺着一个已然毫无声息的人,其身体僵直,皮肤呈现出一种石头般的灰败色泽,死状凄惨。
村民们麻木地看着同伴被埋葬,脸上没有太多悲伤,只有更深沉的绝望。
凌绝目光扫过那个新堆起的坟茔,又看了看村落中那些在灰雾和煞气中挣扎求生的身影,眼神依旧冰冷,心中却微微一动。他并非慈悲之人,但此地的“煞蚀”现象,无疑与这方天地的煞气源头密切相关。了解它,或许能更快地掌握这个世界的情况,甚至……找到恢复伤势、乃至离开此地的线索。
而且,他需要一个暂时不受打扰的地方疗伤和修炼。这个村落虽然破败,但至少能提供最基本的情报和一丝隐蔽。
他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
他缓缓从灌木丛后走出,撤去了《隐煞诀》的隐匿,但仍保持着“千幻面”伪装成的普通中年散修模样,修为压制在炼气七八层左右,步履蹒跚地向着村落入口走去。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村民的警觉。几名手持简陋骨矛、同样面色灰败的青壮年立刻挡在了栅栏门口,警惕地盯着他。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首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汉子沙哑地问道,声音干涩。
凌绝停下脚步,脸上挤出疲惫而友善的笑容(尽管在千幻面下显得有些僵硬),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各位乡亲,在下是一介散修,在虚空中遭遇风暴,意外流落至此,身受重伤,只想找个地方暂歇,疗养伤势。”他指了指自己破烂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语气诚恳。
那疤痕汉子仔细打量着凌绝,又看了看他身后空旷的荒野,眼神中的警惕并未减少:“外界人?我们‘灰泥村’不欢迎外人!赶紧离开!”
其他村民也聚拢过来,眼神麻木中带着排斥。
凌绝并不意外,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精纯的、被刻意柔化了的血煞之气缭绕,说道:“在下略通煞气之道,或许……能帮各位看看身上的‘病症’。”
此言一出,村民们的脸色顿时变了。那疤痕汉子眼神锐利起来:“你能治‘石瘟’?”
石瘟?凌绝心中了然,这想必是当地人对“煞蚀”的称呼。
“不敢说一定能治,但可尽力一试。”凌绝语气平静,“只需给在下一个容身之处,些许清水食物即可。”
疤痕汉子与身旁几位年长的村民交换了一下眼神,犹豫了许久。最终,对生存的渴望压过了对外来者的排斥。疤痕汉子沉声道:“你可以暂时留下,住在村尾那间废弃的窝棚。若能缓解‘石瘟’,村中自有酬谢。若不能,或是有异心……”他晃了晃手中的骨矛,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多谢。”凌绝微微颔首,在村民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这个名为“灰泥村”的破败村落。
村尾的窝棚比他想象的还要简陋,四处漏风,地面潮湿。但凌绝并不在意。他简单清理出一块地方,盘膝坐下,再次开始运功疗伤。
这一次,有了相对安定的环境,疗伤速度加快了不少。他一边吞噬着外界浓郁的阴煞之气,一边仔细感知着村民身上那独特的“煞蚀”之气。
“这煞气……精纯而古老,带着一种沉沦、僵化的意境,与古战场那种狂暴杀戮的煞气不同,更偏向于侵蚀与湮灭生机……源头,似乎来自地下?”
数日后,当凌绝的伤势恢复了三四成,能够动用部分神念进行更精细的探查时,他终于确定了那股独特煞气的微弱流向——源自村落北方,一片被村民们视为禁地的、终年笼罩在浓稠灰雾中的山谷。
那里,或许就是“煞蚀”的源头,也是这个世界煞气如此浓烈的关键。
凌绝睁开眼,望向北方那片令人不安的山谷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探究。
暂时栖身于此,伤势稍愈,是时候去探查一下那所谓的“石瘟”之源了。这不仅是为了履行对村民的承诺,更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寻找可能存在的机缘或出路。
他的到来,或许将为这片被绝望笼罩的灰暗世界,带来一丝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