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包裹着一切,吞噬了所有光线和声音。
只剩下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血液滴落在岩石上发出的,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嗒…嗒…”声。
凌绝的意识在无尽的狂躁和破碎的痛楚中沉浮。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叶被投入狂暴怒海的小舟,随时可能被那汹涌的血色浪潮拍得粉身碎骨。
杀戮的欲望,毁灭的冲动,以及经脉被狂暴能量寸寸撕裂的剧痛,交织成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我是谁?
零?凌绝?
还是……只知杀戮的怪物?
一段段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摩天楼的爆炸,尸山血海的战场风,狼绿色的眼睛,流民绝望的脸,骑兵喷溅的鲜血……
不!不能沉沦!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属于顶尖杀手的极致冷静和求生意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锚定的铁链,于疯狂的边缘艰难地维系着他最后一丝清明。
我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变成只知杀戮的野兽……
他拼命地挣扎,试图重新掌控身体的控制权。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会引来煞气更凶猛的反扑,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脑子里搅动。
就在这艰难的拉锯战中,他逐渐感知到了周围的环境。
他正身处一条狭窄且陡峭向下延伸的天然裂隙深处,身体卡在冰冷的岩壁之间,方才的坠落似乎被中途的几次碰撞缓冲,才没有直接摔成肉泥,但全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最为可怖的是,那股引动他体内煞气并最终让他失去理智的精纯煞气之源,就在下方不远处,如同一个冰冷的旋涡,不断散发着诱惑与威胁。
而怀中那本《燃血功》的册子,热度愈发明显,与下方的煞气之源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燃血功》?
凌绝猛地抓住这一线契机!既然煞气因它而起,或许也能因它而控!
他强忍着意识被撕裂的痛苦,艰难地分出一丝心神,回忆着那本册子上他之前只是粗略浏览并未真正修炼的古怪行功路线。
这魔功的核心,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吸纳天地灵气,而是引煞入体,以气血为柴,燃煞炼精,走的是一条极度凶险却也可能进展迅猛的偏门捷径!
此时此刻,还有比这更合适的修炼场所吗?还有比这更迫切的修炼理由吗?
要么控制它,要么被它吞噬毁灭,没有犹豫的余地!
凌绝狠下心来,依照《燃血功》的法门,开始尝试引导体内那如同脱缰野马般的狂暴煞气。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当功法运转的刹那,他体内的煞气瞬间变得更加暴烈!经脉的剧痛陡然加剧,他甚至能“听”到自身纤细经脉不堪重负发出的哀鸣!
但与此同时,那原本只会盲目破坏的煞气,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粗糙的宣泄渠道,开始沿着某种特定而诡异的路线,缓慢地地运转起来。
每运转一分,都像是在用锉刀刮骨,痛不欲生。但每运转一分,那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似乎也被这特定的路线稍稍约束驯服了一丝丝。
有效!
凌绝精神微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功法。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将杀手的极致忍耐力发挥到了极限,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凶险无比的修炼之中。
渐渐地,他周身那狂暴外溢的血煞之气,开始缓缓向内收敛,虽然依旧危险而浓郁,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差别地冲击一切。他眼中赤红的血色,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虽然依旧布满了血丝,却重新显露出一丝属于人类的冰冷和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勉强将体内暴走的煞气初步纳入《燃血功》的运行轨道,虽然依旧剧痛难当,但至少暂时摆脱了彻底疯狂的危机时,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暂时……活下来了。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确认自己重新掌控了身体,尽管这身体已然千疮百孔。
他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裂隙下方似乎变得开阔了一些。那股精纯的煞气之源,就在下方不远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他一点点向下挪动,终于,双脚触碰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地面。
这里似乎是一处不大的地下石窟。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奇异金属的腥气。石窟中央,有小小一洼如同沸腾般的暗红色池水。那精纯的煞气,正是从这池水中散发而出!
“这是……地脉煞穴?煞气凝液?”凌绝心中巨震。根据原主零碎的记忆和《燃血功》上的一些描述,这种地方往往是大凶之地,寻常修士避之唯恐不及,但对于修炼某些特殊魔功或炼体功法的人来说,却是无上宝地!
难怪《燃血功》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他仔细观察,发现池水边的岩石呈现出一种被长期侵蚀的暗红色泽,甚至凝结着一些类似血色晶体的微小颗粒。
他强忍着立刻借助这池水修炼的冲动,先是谨慎地检查了一下自身伤势。
情况很不乐观。外伤多处,失血过多,最麻烦的是经脉因煞气反复冲击而出现了多处裂痕,如同即将破裂的河道。若非《燃血功》初步运转,勉强维系,他恐怕早已修为尽废甚至爆体而亡。
必须立刻疗伤!
他盘膝坐在煞池边,再次运转起《燃血功》。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意念,引导着一丝池水中精纯的煞气,缓缓引入体内。
与之前吸收战场上驳杂混乱的煞气不同,这地脉煞髓虽然更加阴冷霸道,但其能量却相对精纯凝练,少了那些扰人心智的狂暴怨念。
当这一丝精纯煞气顺着《燃血功》的路线运转时,凌绝感受到的不再是纯粹的破坏,而是一种冰与火交织的的淬炼和修复!
煞气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冰针穿刺又被烈火灼烧,但那些裂痕处,却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中,被强行粘合加固,虽然过程缓慢而煎熬,却真实有效!同时,这股力量也在潜移默化地强化着他的血肉骨骼,带来一种撕裂又重组的奇异感觉。
他立刻取出身上所有的金疮药,尽数洒在外伤处,尤其是大腿的贯穿伤。然后,他全身心地沉浸在了这痛苦与修复并存的修炼之中。
时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穴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凌绝再次睁开眼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彻底的冷静和锐利。周身的煞气已然内敛,只在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血色。
伤势暂时稳定住了,外伤开始结痂,内伤和经脉的裂痕也被煞气勉强粘合,虽然远未痊愈,但至少不再危及生命。更让他惊喜的是,他的修为,在经历连番死战和这地脉煞气的淬炼后,竟然因祸得福,突破到了炼气三层!而且真元中蕴含着一丝精纯的煞力,威力远比同阶修士的真元更具破坏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体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力量感回来了些许,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强大,一种冰冷且充满爆发力的感觉弥漫全身。
他走到那洼煞池边,池水似乎因为他的吸收而略微减少了一点点。他取出所有空置的水囊,小心翼翼地将珍贵的煞髓池水灌入其中,密封好。这可是救命的宝贝和修炼的宝药。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探索这处地下石窟。
石窟并不大,除了中央的煞池,别无他物。但在石窟的一角,他发现了一些非自然形成的痕迹,几块被人工打磨过的石头,垒成一个简单的石台,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石台上,放着一枚通体漆黑触手冰凉的骨片,上面刻着一些极其古老扭曲的文字和图案,散发着与煞气同源却更加苍凉的气息。
凌绝拿起骨片,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他完全不认识,但那图案,却隐约描绘着一些场景:无尽的尸山血海,挣扎咆哮的扭曲身影,以及一个端坐在由白骨和煞气组成的王座上的巨大模糊影子……
这骨片记载的是什么?功法,秘闻,还是某个存在的警示?
就在他试图用神识仔细探查这枚骨片时,异变再生!
那骨片突然变得滚烫!一股远比地脉煞髓更加宏大冰冷的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凶兽,猛地顺着他的神识,冲入了他的识海!
凌绝闷哼一声,如遭重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意识瞬间被拖入了一片无尽的幻象之中!
他看到了一片破碎的古战场,星辰陨落,大地崩裂,无数强大得超出他理解的身影在厮杀,鲜血染红了苍穹……他看到了一口布满裂缝巨大的的血池,池底似乎封印着什么……最后,所有的画面汇聚成一个冷漠俯视众生的巨大血色竖瞳!
那竖瞳似乎穿透了万古时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噗!”
凌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神识遭受重创,手中的骨片脱手掉落,表面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死寂。
他踉跄后退,靠在岩壁上,脸色惨白,心有余悸。
那是什么?!好可怕的气息!仅仅是一缕残留的意志,就几乎碾碎他的神识!
这地穴,这煞池,这骨片……绝非自然形成!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那骨片又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不敢再去碰那骨片,只是将其小心地用布包好,收入怀中。这东西太过诡异危险,但也可能蕴藏着巨大的秘密。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伤势稍愈,此地又如此诡异,绝非久留之地。而且地面上还有炎国骑兵的威胁,那些流民也不知逃掉了多少。
他抬头望向裂隙上方,那里依旧是一片黑暗,不知距离地面有多远。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徒手向上攀爬。岩壁冰冷而粗糙,对于伤势未愈的他来说,依旧是一项艰巨的挑战。
就在他艰难地向上攀爬了约莫十数丈,即将接近之前坠落的那个裂缝入口时,突然一阵说话声和脚步声,隐隐约约地从上方传了下来!
有人!而且正在靠近这道裂缝!
凌绝的动作瞬间停滞,身体紧紧贴在岩壁上,屏住了呼吸,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是那些炎国骑兵不死心,下来搜查了?还是……其他人?
他悄无声息地向下滑落一小段距离,将自己重新隐藏进阴影之中,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等待着上方不速之客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