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依旧毒辣地炙烤着瓦邦的土地,却驱不散弥漫在园区上空的压抑。
昂万为了尽快敲定与厉九骁的巨额武器交易,再次热情邀请他前往军火库,进行更深入的“验货”和细节磋商。
尹时熙依旧扮演着那个胆小怯懦、离不开“九爷”的小女人角色,紧紧跟在厉九骁身侧,再次踏入了这座森严的堡垒。
库房内,昂万唾沫横飞地向厉九骁介绍着一批新到的重型武器。
中途,尹时熙轻轻拉了拉厉九骁的衣袖,脸上露出些许窘迫和急切,小声嗫嚅道:“九爷……我……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足以让附近的昂万和阿索听到。
昂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还没等他开口,阿索已经抢先一步,迅速而隐蔽地对着不远处一个正在擦拭枪架的手下,以及另一个在角落默默打扫卫生中年聋哑女人打了个手势。
那手下和聋哑女人立刻会意,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尹时熙的方向走来,准备引路。
就在这时,昂万却忽然对着阿索勾了勾手指,脸上带着看似随和实则不容置疑的笑容:“阿索,你亲自跟去。七七小姐是贵客,一定要保证她的绝对安全,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实则是监视。
阿索攥紧手心,面上堆起恭敬的笑容,连连点头:“是,是,万爷放心!”
他随即对那名手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然后自己快步跟上了已经由聋哑女人引路走向侧门的尹时熙。
洗手间位于武器库建筑群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需要穿过一小段无人的走廊。聋哑女人在前默默引路,阿索落后几步跟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走到走廊中段,前后无人,只有头顶冰冷的监控摄像头无声地运转着。
尹时熙的心跳快得像擂鼓,虽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处处都充满危机,但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和父亲接头的机会。
她故意放慢脚步,仿佛在辨认方向。
就在这时,跟在她侧后方的阿索,用极低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声音快速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尹时熙浑身一颤,下意识回头看他!这太直接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别转头!”阿索的声音再次响起,低得如同耳语,“她听不见。”
他指的是前面那个聋哑女人。
尹时熙强行压下回头的冲动,稳了稳几乎要跃出胸腔的心脏。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位可能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直接对话,但血脉中那种奇异的信任感,以及此刻箭在弦上的紧迫,让她摒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情绪和寒暄。
她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说出了思考已久的计划核心,声音同样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
“烧毁武器库。”
阿索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显然被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震住了。
但他没有质疑,只是沉默地听着。
尹时熙继续快速补充,语速急促却条理分明:“但是这把火,不能直接从武器库烧起。要从罂粟园开始烧。”
阿索的眉头瞬间拧紧,立刻指出了关键问题:“那里不归我管。”
“我知道。”尹时熙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她外表不符的冷静,“你住的地方,在武器库和罂粟园之间。”
阿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沉声道:“园区二十四小时监控遍布,一旦起火,监控室立刻就能看到,守卫也会迅速反应。我如何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让火势蔓延到武器库,并达到‘彻底毁掉’的程度?”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尹时熙佯装整理头发遮住嘴唇,一边用更快的语速说道:“监控和守卫是关键,但也是突破口。我们需要制造更大的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飞鹰小队会在外围配合,制造爆炸和袭击,佯装是敌对势力大规模进攻。到时候,园区必然大乱。”
她顿了顿,给出了更具体的指示:“你需要做的,是在混乱发生的同时,利用你对武器库结构和电路的了解,破坏内部的消防系统和部分通风口。尤其是靠近你住处那一侧的库房,存放的是不是大量弹药和易燃易爆品?”
阿索心中巨震,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难道是雨心……
他默认了。
尹时熙:“火从罂粟园烧过来,需要时间。等火势蔓延到武器库外围,趁着混乱,你要确保那一侧的消防系统失灵,并且……‘意外’地打开几个关键的弹药箱。剩下的,交给火药。”
这个计划极其冒险,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但阿索迅速在脑中推演了一遍,发现这确实是目前情况下,能够造成最大破坏、并趁乱行事的最佳方案。利用外部的袭击制造恐慌,利用内部的漏洞放大灾难,并且斩断园区的抵抗力。
“时间。”阿索言简意赅地问,“具体什么时候?”
“如果你愿意配合。”尹时熙低声道,“明天晚上七点,你会连续三声巨大的、来自园区东侧的爆炸声,那就是开始行动的信号。东侧的爆炸会吸引大部分火力,你要立刻动手。”
“好。”
就在这时,前面的聋哑女人已经走到了洗手间门口,停了下来,无声地示意到了。
尹时熙和阿索的对话被迫中止。
没有相认的喜悦和激动,甚至连一个确认的眼神都来不及交换,只有任务压顶的窒息感,和一步踏错便万劫不复的紧张感。
阿索深吸一口气,所有情绪被压下,脸上恢复了那副恭敬中带着点麻木的表情,对尹时熙微微躬身:“七七小姐,请。我们在外面等您。”
尹时熙也立刻换上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门关上的瞬间,尹时熙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这是她与父亲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却也是她亲手将他推入了如此危险的境地。
又或者……这第一次,也会成为最后一次。
可自从踏入这片罪恶之地,哪一步不是行走在悬崖边缘?她早已没有退路。
洗手间门外,阿索则背对着门口,双手合于腹前,站在走廊里,看似在尽职守卫,实则内心已是惊涛骇浪。
女儿的大胆、缜密和决断,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十九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成长如斯?
但此刻,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他只知道,他的女儿来了,带着摧毁这个魔窟的计划来了。而他,作为父亲,将毫不犹豫地成为她计划中最关键的那颗棋子,哪怕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抬眼,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头顶的监控摄像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决绝。